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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空調超低溫開著,扇葉正對著白績,吹得他胳膊冰涼。
茶几上燃滅了七八根煙,客廳里煙霧繚繞地像在廟堂,襯得白績凌冽不耐的眉眼裡多了點佛性。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齊項遲到整整一個半小時。
白績心底開始思考齊項英年早逝的可能性。
以往遲到還會提前發個信息,編個半真半假的理由,不像今天,一點動靜沒有。
不是死了,多少說不過去的。
「咳咳。」
他睜開眼,直起身子,一潑水澆滅還在燃的菸蒂,又順便關了空調。
白績起身去開窗通風,他的耐心已經告罄了,並不準備再傻等。
窗戶被推開,外面的熱浪蜂擁闖進屋裡,透過層疊的陰翳,他眯起眼,敏銳地捕捉到齊項一閃而過的影子。
「沒死啊。」白績冷哼。
他早早抱著手守在門邊,等齊項能給他什麼理由。
三分鐘後,齊項裹挾著暑夏的燥熱,叩響白績家的門。
白績等他敲了第三遍才慢悠悠拉開門,開門的瞬間,撲面而來的是被烤化了的菸酒味,還有被打翻了的劣質香水味,全部揉成一鼓水,把齊項浸泡了個遍,齊項被泡透了。
相較之下,房裡沒散乾淨的煙味,像空氣清醒劑。
白績喉管里沒忍住泛起一陣幾欲乾嘔的噁心。
「昨天有事…」
齊項一臉宿醉後的憔悴,臉色稍顯蒼白,黑眼圈濃重,還是昨天的衣服,皺巴巴的蜷在身上,他好像沒準備打理好自己,後腦勺還翹著兩綹頭髮。
白績的瞳孔猛縮,似乎穿過齊項的皮囊,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嫌惡的東西。
「……」
他往後推了一大步,不待齊項說完,從沙發上摸出個花露水,沒頭沒腦地就潑向齊項。
「你他媽…吃錯藥了?」齊項趕忙捂住口鼻,還是被嗆到了,對門外深吸一口新鮮空氣。
白績不理齊項,頭也不回地往臥室走,他眉頭緊皺,滿目被爽約後的不爽,和一種莫名的過激的氣憤。
齊項可以遲到,甚至可以不來。
他可以不做筆記,第二天來的時候看他認真寫的兩張卷子大笑自己是傻逼,輕信他的人品。
他可以醉酒上工,在白績面前打個響亮的酒嗝。
這樣白績只會不爽,會罵人。
但是…當所有的因素被糅雜在一起,混成一灘爛泥時,白績從他一臉的抱歉中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一個讓他厭惡,難受,控制不住手抖甚至會做出應激反應的人。
一時間他不清楚自己噁心的是齊項還是那個人。
他們很像,都是會花言巧語的慣騙,最後都只有一個歸途——酗酒與欺騙,或許還有傷害?
被包裹在巧舌如簧里的虛偽,仍舊是虛偽。
戛然,白績腳步一頓,他抓住一絲不同,瞬間清醒了,連憤怒也抽絲剝繭緩慢而去,整個人正在慢慢平復下來。
齊項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他不過是個正在「茁壯成長」的小騙子罷了。
沒意思。
「雀兒,雀兒…」齊項也看出白績的情緒不對,匆忙地換了鞋追過來。
他以為是自己來遲了,白績不高興,故而覥著個臉,張嘴就要哄人,「花露水超市買拖鞋送的呀,撒了我滿嘴。」
「小臉一冷,怪唬人的。」他仍舊笑著,「那個筆記的事,我昨天有事沒寫成,你這兒有空本子嗎,我給你現寫。」
「昨天…」
齊項的指尖還沒碰到白績,就被一手背揮開,啪的一聲,跟昨天齊正晟打的一巴掌一般響。
「……」
齊項臉色也沉了沉,他火急火燎地趕來,被噴被打,還得哄人,又不是千年的王八,哪兒那麼厚的殼遮住臉。
「白績!」
「不用了。」
白績終於抬頭正視他,薄唇挑起轉瞬而逝的笑,是如彎刀般的弧度,冽冽閃著曾被斂住的寒光。
「……」齊項的啞火被這個笑給澆滅,「白績…」
「反正我也沒想學。」
齊項眸光閃動,不禁緘默下來。
因為白績眼裡沒有想像中的興師問罪,他整個人懨懨的甚至沒有失望,只是漠然的冷淡。
「對不起。」齊項低頭。
「沒事。」
「我…」
「滾出去散味。」白績背對著齊項,「太臭。」
他也需要一個人的空間平復心情。
「……」齊項無可反駁。
他轉身離開,像蔫兒了的大狗。
齊項沒法解釋,也不會敞開了解釋,畢竟是家事。
他難道要說,昨天我家馬戲團開演了,他看不得小丑的作態所以跑了出去,去找了一群傻逼喝酒,看著另一波小丑表演喜劇。
然後醉得不成人形,一直睡到快兩點。
城北往城南,一個小時的路,他不住讓司機快點開,幾乎是飛了過來的。
「媽的。」
齊項在衛生間沖了一把臉,水滴順著他的側臉滾過下頜線,看到鏡子裡難得狼狽的自己,齊項咬緊了後槽牙,也沒了笑容。
一宿沒睡好,又被人潑了一身的花露水,加上一身酒臭。
更讓他煩躁的是那撓心的愧疚感。
他本來覺得自己有理有據的,多少也是個受害者吧,偏偏白績眼神里一下子熄滅的光讓他覺得自己罪無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