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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噯!沈過意不去了,就逗她。她卻只是勾了頭,黯然神傷。咦?沈奇道,怎麼忽然一下又冷下來了?嗯,她微微地撅了小嘴,問沈,我這樣不好嗎?好呀,沈說,無論你笑還是不笑,都很好看,我都很喜歡。真的?她的眼裡一亮,很自私地想,沈和林那麼要好,形影不離,如果沈很喜歡她,那麼林也一定很喜歡她了?想著,就又笑靨如花了,她很想聽聽她在男孩子眼中是怎麼樣的女孩,就問沈,那你喜歡我什麼呀?
沈忽然靦腆起來,不肯說了。她就唬他,你不說我就走了啊……然後,假裝生氣的樣子。沈就說了。嗯———沈說,以前看你打
桌球,你揀球的樣子,和別人不一樣。怎麼不一樣啊?她就問。嗯,別人都是這樣———說著,沈做了個很魯莽很難看的動作,而你是這樣———說著,他又做了個很輕盈很優雅的動作。
天!有如此明顯的區別嗎?小雨自己一點也不曉得呢,第一次透過男孩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形象,很好玩呀。還有呢?還有,嗯,讓我想想……還有,那一次,開年級大會,你穿了一條很好看的白色短裙,從我面前走過去,啊……那時候,就覺得你特酷,我們班男生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你,你呢,對誰都不看一眼,走到我前面的那張凳子跟前坐了下來。我還記得你那時坐下來的樣子,是這樣———說著,他把雙手背到背後,掌心向外,從腰開始向下一抹,把裙子抹平順了,然後,慢慢地坐下來,腰杆挺得筆直……
是因為這些小動作,沈就喜歡她了嗎?就像她———永遠難忘林立在暮色里,一輛一輛地扶著車,難忘林接球的時候,不小心腳下一滑,趔趄了一下,差點摔了一跤……她現在是越來越喜歡沈了,因為沈總會說起高中時代的那些往事。每次沈說起的時候,她就恍惚覺得是林的眼睛在看著她,是林在說他喜歡她,她分分秒秒渴望從沈身上感受林的點點滴滴……
有時,她陪沈一起玩跳棋。她總是要紅、白、黃,沈總是要藍、綠、黑,看著六種顏色的玻璃彩珠子在棋盤上一場混戰,每次都是沈眼尖,認出一條又一條隱蔽的路線,每次一拿起棋子一跳就跳出去好遠,看得她急得直叫起來。她就故意使壞,寧願自己不走,也要把沈辛辛苦苦搭起來的橋堵死,直氣得沈吹鬍子瞪眼睛……
有時,沈陪她一起到西湖邊寫生。沈總是幫她背畫夾、提水桶,然後,立在她的身邊,默默地看她畫畫,很羨慕的樣子,沈說他高中時就看見她的畫掛在宣傳欄里,還說他老是趁放學以後教室里空無一人的時候,跑到二班後門去看她出黑板報。沈問她好不好給他畫一張速寫?她笑著說NO。沈問了很多次,最後,她終於說YES。她讓沈站到一個松樹皮小亭子裡,倚在一根柱子上,他就那麼站了很久。好了沒有?好了沒有?沈問了很多遍,終於忍不住好奇,就跑過來看了。結果卻看見整幅畫畫的都是風景,亭子不過占據了風景中小小的一角,而他,又不過占據了亭子裡小小的一角———他在紙上看起來那么小,他的臉還沒有小指甲大。沈氣得大叫,她卻在那裡笑得快要抽筋了……
有時,沈陪她去逛圖書大廈。她不喜歡逛街,卻很喜歡逛書店。她流連在一樓的音像區,很仔細地搜索CD和DVD,她說她最喜歡李斯特,可是拿起來一看,一盒要140元,就乖乖地放回去了。她又是個書痴,到了二樓,一看見那麼多的書,就喜歡得不得了。沈立在她身邊,看見她從書架上拿下一本《西方建築史》,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看著那些古希臘神廟、古羅馬鬥獸場、哥德式大教堂……簡直陶醉得厲害,哎呀哎呀,你看,這些浮雕,哎呀哎呀,你看,這些柱頭,哎呀哎呀,你看,這些拱券……真是太美了,她說,很驕傲的樣子,我可是學建築設計的哦。翻到最後,一看價錢,166元,嚇得她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在書城,一逛就逛了大半天,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餓過了頭,正想著去哪裡吃飯,沈忽然說,我想起來我要去買張地圖,你在這裡等我一會。說著,沈頭也不回就走了,剩了小雨一個人,立在那裡,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卻看見一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女生,立在書城門口,手裡舉著「家教」的塑料牌子,很羞澀地立在那裡,眼巴巴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可是卻沒有人看她,大家都躲閃著眼睛不去看她。只有小雨看了看她,她感覺到了,也看了看小雨,小雨不好意思了,趕快把臉別開去……卻看見沈走了過來。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她翹了嘴問沈,沈忽然從身後拿出一盒CD和一本書,正是她喜歡的李斯特和《西方建築史》。送給你的。沈說。這……這怎麼可以?她堅決不要。別,沈說,買都買來了,你就拿著吧……
那些天,她和沈總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可是,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她最想問沈的問題卻始終也沒有問。她想問沈知不知道林現在在哪裡,可是,讓她怎麼問呢?她和林又不是同班同學,她怎麼會認識林呢?又為什麼會關心林呢?她真怕會被沈一下子看穿———卻原來,冷傲的她竟然也有朝思暮想的人,更那個的是———如果沈猜到她暗戀著林,沈也許會笑她自作多情。
而沈,在她面前從未提起林。小雨拐彎抹角,想讓沈想起林、說起林,可是每次,沈都沒能領會她話里的含義,不知不覺就岔開去了。唯一有一次,她和沈去滑旱冰。沈牽著她的手,他們滑了一圈又一圈,沈教她怎麼樣把重心移過來,又移過去……累了,坐下來休息,看著場內那些高手,跳起來在空中轉圈,玩著各種花樣,直看得小雨目不轉睛,羨慕得要命。沈坐在那裡就不服說,這沒什麼呀?如果沛陽在這裡就好了,讓他們領教領教什麼才叫高手。唔……小雨驀地聽到沛陽兩個字,還以為是自己想出神了,就唔了一聲,隨口問沈,你說誰啊?林沛陽啊,你應該認識他吧?就是高中時我的同桌,和我整天形影不離的那個。沈很認真地看著她,一臉的詢問。不……小雨差一點暈過去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猝然被沈這麼樣問到臉上來,心裡一慌,就本能地搖了頭否認,不……不認識啊……哦,沈並沒在意,就說,沛陽倒滑滑得可好了,來去像飛一樣,連路都不用看一眼……小雨聽著,緊張得嘴唇都白了,本來,她只要順著沈的話,假裝無心地追問一句:那麼,林沛陽考上了哪個大學啊?為了裝得像,她再把林沛陽這三個字說得吞吞吐吐,很不確定的樣子,好像她真的不曉得林是誰似的———也許,她就可以解開心中的結了?可是,沒有,她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她怎麼可能在沈面前若無其事地說出林沛陽這個名字呢?她又怎麼可能語氣冷得像冰,而內心卻熱得像火呢?……再一次,她坐在那裡,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林,一如舊日的雲煙,漸漸地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