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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這些十有八九為贗品的古玩市場就門可羅雀,早該關張大吉啦!
我想,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保不齊有人就得給我白眼兒,指著鼻子問我:「照你這麼說來,還能玩收藏嗎?還怎麼玩呀?!」得——那就老老實實地跟您說吧:在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和堅實的相關知識作背景的前提下,一輩子都不玩吧,您後悔,玩吧,您可能得後悔一輩子……
五
在這兒說教了半天,您可別把我當成真行家了。
我迷上收藏這「敗家」的行道兒二十多年,做過打眼的買賣扯了去啦!得嘞!只要您不嫌煩,我後邊有的是故事,非讓您聽煩了不可。責任始然,今兒個咱就抱著為公益事業做點兒犧牲的精神,慢慢兒的把那許多年來吞進肚子裡的「牙」,再一點點兒的給「吐」出來,大膽地叫旁人奚落,盡情地讓方家笑話。好在我打眼打出來的物件兒大多成了日後的教具,請眾人「疑義相與析」去了。好在我不等著錢花,還沒有落魄到開古玩店的地步。
得嘞!茲決定本書就從我自己走麥城的事兒寫起,就先說說我是怎麼希望通過「掏老宅子」發家致富,結果它們是怎麼讓我這個所謂久經沙場的收藏大將軍栽了,最後竟是落得了個百戰歸來再打眼的下場。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是為引子也。
「掏老宅子」之一:(1)
「掏老宅子」之一:那隻 「明代」影子木香櫃
2000年,那跨世紀的洪亮鐘聲剛剛響過,我和兩個朋友一起在北京南城某樓盤的半地下,開辦了一家專門展示碎瓷爛瓦的中國古代陶瓷標本博物館。
館舍不大,卻展示頗豐。人雖平庸,也算遠近聞名。這人當然是孤家寡人,我——這個只是編制上的、自己說話自己聽的館長了。
照說咱也算是個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玩兒家了。您想想看,從碎瓷爛瓦里歷練出的眼力,一點兒不比夜貓子差!這叫眼睛裡不揉沙子。於是乎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兒!尤其是偏不把「江湖人等」放在眼裡。好嘞,你不是認嘛兒都瞧不起嗎?不就你牛×大嗎?這就註定你必須得栽一回。
我這博物館剛成立那年伏天某個悶熱難耐的午後,一位家居南城的「冒兒爺」(北京話是有那麼點憨厚的意思)到這來找我,說是有一堂的紅木椅子要出讓,價錢好說。那日子口兒正是老硬木家具翻著跟頭瘋漲的前夕,這信息多少令我有點兒興奮,於是就決定要走一回江湖。可我畢竟不太熟悉木器,以前真還沒怎麼上過手,就腆著臉從古玩界請來了位玩兒木器的行家小楊跟著。
人到了後我便帶著躊躇滿志的微笑,不輕不重地在「冒兒爺」的肩膀上拍了三下,說:「走著!」
小楊就輕聲問我:「您跟他熟嗎?幹嗎打人家三巴掌?」
我說:「不懂了吧?這叫有棗兒沒棗兒先給三桿子!」
小楊就樂呵呵的一挑大拇哥,那意思是佩服我都佩服到姥姥家去了……
「冒兒爺」姓康(下文皆稱老康),家住在城南某長途汽車站附近,四下里髒亂不堪。說這兒是貧民窟吧,有點兒過分,但至少是自由職業者們的雜居之處。
老康的房子是典型的「三級跳」住宅,即胡同的地面比院子高、院子的地面比屋裡的高,老康說一趕上下大雨他們家就「倒灌」,尿盆兒、痰桶都在地上漂著,於是我就先產生了一絲同情。
他們家的小屋子潮濕昏暗,說不清是一股子霉味兒還是臭被窩味兒,有點噎人。我趕忙點上香菸並遞給老康一支,老康卻把煙夾在了耳朵上,呵——軟中華的,說這麼高級的煙捨不得抽,看他那意思是得留到年三十兒的晚上……
這家的屋頂上掛著一盞吊燈,六個燈泡只有一個亮著,比螢火蟲的屁股強不了多少。主人倒是個肉頭肉腦的禿瓢兒,那腦袋要是再多出點兒油,都比他們家的燈泡兒亮,人就顯得愣頭磕腦的透著憨厚,要不我怎麼背地裡偷偷地叫他「冒兒爺」呢!
我實在有些看不過去,就問他:「哥們兒,您在這屋子裡是怎麼活過來的?你們家不像是趁紅木家具的人家兒呀?」
老康囁嚅地搓著手,終於從耳朵上取下那支煙,重重地嘆了口氣,開始了一段令人心酸的敘述。
我開始仔細地觀察老康這人,估計他約摸五十開外,自稱祖籍山西,曾是一戶「大大」的晉商,晚清時期落戶北京,在南城一帶開過金行,是個鐘鳴鼎食的富貴人家兒。老康說他小的時候,家裡還有四十多間房子,他是長孫,是老媽子給伺候大的。當年他爺爺曾一邊抽著水菸袋一邊跟他說:「小子哎——甭管它時局是怎麼個變法兒,往後你即便做不了金行的少東家,你也什麼都不用干,爺爺給你留下的玩意兒夠你吃幾輩子的!」
於是老康從小就遊手好閒,除了喜歡京劇沒別的。兒時得過一場傷寒,好了以後他奶奶餵他鶴年堂的補藥餵多了,結果把頭髮、眉毛都給「燒」禿了,於是才有了今天這個模樣兒,讓您見笑啦……
我多少懂一點國醫,覺得老康說得在理兒。
接下來老康說,到了他爸爸這輩兒就不成了,趕上公私合營,便開始了家道中落,文革時期就更慘啦,連破「四舊」再抄家,稀里嘩啦地就敗了。而自己長期以來又沒有一技之長,現在只能靠倒騰祖宗留下的玩意兒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