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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話老龐堅定地站起身來,大踏步地往回走。
仍舊要穿過那片小樹林,耳邊仍舊可以聽得到風聲,可老龐已經不在意了,他大吼一聲:「孫子哎!這是我買的,我他媽怕誰呀我?」話音未落,老龐撒腿就跑,像一個被野狗追得失魂落魄的盜墓賊……
老龐的故事剛講完,大火就站起來全跑了,有人還一邊甩手一邊罵:「真晦氣,你說龐老蔫兒乾的這他媽叫人事兒嗎?就差刨墳掘墓啦!」
老龐喊著:「我說——你們別走呀!這玩意兒真是我買的,難道冥票兒就不是錢嗎?」
大夥只管走,都不理他。我尋思,當時沒人啐老龐一臉,就算夠對得起他了。
最後起身離去的,是一位老者,也是「窮歡樂」這圈兒里的成員。他不像年輕人那麼有火氣,不喜歡就不喜歡唄,何必要攻擊人呢?他很為老龐抱不平,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弟,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見過啥呀?哎——我給您講講這東西的來歷和價值吧。這個盤子呀,是冥器沒錯,可也不是不值錢。」
老龐睜大了眼睛問:「能值——多少錢?」
老者說:「我爸爸打民國年間就在槓房裡做事,那時,是個棺材鋪里都賣這種玩意兒,大概齊——合兩大枚一隻吧?」
「兩大枚是多少錢?」老龐追問道。
那老者嘿嘿一笑,說:「就是倆銅子兒!留著吧,也算是個物件。日後不管是誰給誰上墳去,都省得再買啦。」
說完話老者也走了,屋裡只剩下他龐老蔫兒一個人,看著手裡的那塊「冬青釉」的盤子——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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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收藏之道兒的玩主,的確有拿冥器當寶貝的,更有不少販子拿它說事兒。面對這些個粗製濫造的玩意兒,如果沒有幾分鑑賞能力的話,就等著找倒霉吧。
一副「手卷」設下的陷阱(1)
有一天,我那個瓷片兒博物館的員工,打電話告訴我,說有位男士急著找您,挺有來頭兒。是誰?幹什麼的?都沒說清。於是,我奔了過去,和往常一樣,熱情地去接待那些指名道姓找我的參觀者。
進了門,只見一位中年男人坐在桌前抽菸、喝茶,大熱的天兒還捂著一身唐裝,頭髮稀疏花白,滿臉的滄桑。看著有那麼點兒眼熟,卻一時間不敢認。
「先生,您是……?」我問他。
這主兒朝我樂,並不說話。
「哎喲喂——三兒!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我一下子驚叫著嚷道。
他這一樂,讓我認出來了,是我小時候的一個鄰居,在家行三,小名叫三兒。比我小兩三歲,長的卻真的沒我面嫩,向毛主席保證,這主兒看上去,就跟我大爺似的。
三兒這人還是真有點兒「毛病」,打小是衣服只要一穿上身就不願意脫,甭管多熱。他媽在後邊追著打,他在前邊哭著跑,就是不脫!那時候我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武漢」(捂汗)。看來這個毛病,到今天他也沒改,所以都三十多年沒見了,他照樣是給我一個快要中暑的感覺。
三兒拉著我的手說:「啊呀老兄,多年不見,你可是出息多了。」他一邊指著展廳一邊說:「不錯呀,開了這麼大一個博物館,小時候撒尿和泥兒那會,沒看出您有這麼大的抱負,成!」
我打了他一拳,說:「罵我是不是?我這是玩票兒,也是在為我們首都的精神文明建設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去你的吧,跟我你還裝孫子?」他說。
我嘆口氣道:「唉——不是裝孫子,我就是個三孫子!你以為這攤子事兒好干?」
大家坐在一起,開始嘮那說不完的家常。
三兒說,他初中畢業之後就去插隊,回城後又去工廠當車工,一干十幾年。結婚前因為想給媳婦做個落地燈偷了工廠里一根鋼管兒,叫人家給捏住了,於是自覺無顏見「江東父老」,就一狠心——下海!之後,他賣過糖葫蘆兒,倒騰過出口轉內銷的服裝,都沒能發達,最後是「走投無路」,混入了古玩行,於是就——發啦!說著話三兒朝門外一努嘴,果然門口停著一輛酒紅色的寶馬。
可了不得嘍!三兒如今已然是個大款了,而且是玩兒古玩的,難怪他有工夫往我這瓷片兒堆里扎呢。我趕緊抱拳拱手說:「失敬!失敬!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咱們是隔了三十年相見,我還不得把眼珠子摳出來,托在手心兒里看您?原來您是這行里的腕兒呀!」
三兒就牛上了,用小手指頭那尖尖的指甲撓了撓稀疏的頭頂,大拇指上就露出一隻「鸚哥綠」的翠扳指。常言道「燈下不觀色兒」,可那是指「B貨」(即人為做過手腳的翡翠),三兒的這隻翠扳指非同一般,顏色倍兒棒,有如一汪綠水兒,凝固在了人的手指上。只是三兒該剪指甲了,指甲縫兒里還滋著黑泥,髒了吧唧的,倒是愈顯得那翠物件兒「出淤泥而不染」。
接著,三兒又站起身來整了整唐裝,提了提褲子,於是他的腰間就閃出了一塊三寸見方的白玉掛牌兒。我伸手想摸一下,三兒卻懶得摘下來,說:「甭看啦,不是什麼好玩意兒。和闐山水料,清中期的做工。一面是『攜琴訪友』的人物篇兒,一面是陰刻『所居在謙讓之間』七個字。怎麼著——喜歡嗎?喜歡你就拿走!」說話就要摘那塊玉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