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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五彩?就憑他老張這副德行樣兒,這麼容易就淘換到了?打死我也不信呀!玩兒瓷器的都知道,這明代的瓷器到了「隆(隆慶)萬(萬曆)」時期,雖不如「永(永樂)宣(宣德)」那麼珍貴,但也是「製作日巧,無物不有」。據說明萬曆年間,還湊合著用江西浮梁縣的「麻倉白土」制瓷,再往後就基本沒有了,那會每百斤「麻倉白土」就合銀價九分,算起來挺老貴的了。而所謂「萬曆五彩」又是「景器」(特指景德鎮燒瓷)中「官古瓷」(即御窯場專制)中的上上品。民國初年,在古玩市場上還不難見到萬曆五彩,可時價就已經四五千塊現大洋了,比同時期的青花瓷貴得多。其工藝是在燒好的白瓷上先高溫燒出青花,再施以紅、黃、綠、紫等釉上彩,製作複雜,煞是美艷。故有史料記曰:「萬曆五彩其能力最大,縱橫變化,層出而未有窮者也……」
想到此我便調侃著問老張:「哦?您家祖上是開古玩鋪的,給你分了遺產?」
「非也!」
「香港徐展堂之流的大收藏家跟你有舊交,送給您的?」
「非也!」
「那就是半夜摸黑兒起來,在舊貨市場裡撿著漏兒啦?」
「非也……」
「這麼會兒的工夫,您都『非』好幾回了,還能『飛』到哪兒去呀?」
老張嘿嘿一樂,狡詐地眨了眨眼睛,道出了他的那隻「萬曆五彩大罐」的來歷。
在逛古玩市場的時候,老張被「跟屁蟲兒」給盯上了,不到一個回合,就讓人家給忽悠暈啦。老張就隨著那個人出了古玩市場,拐彎抹角地來到一家叫不上名的小旅館。在半地下的一間客房裡,還有三兩個灰頭土臉,跟幽靈似的人在那正等著他,那屋子裡昏昏暗暗,一股子臭腳丫子味兒,嗆得老張直捂鼻子。
老張就罵:「這兒怎麼跟他媽公共廁所是一個味兒?能有什麼好東西給我看?!」
那幾個人低聲說:「大哥呀,您可別嚷嚷,我們是盜墓的,不是沒錢住好地方,是怕出事兒!」
「我不怕事兒,快拿出來讓我瞧瞧!」
這哥兒幾個就從床底下拉出來一隻大紙箱子,裡邊放著個至少用了兩卷手紙一道一道纏得嚴嚴實實的物件兒,費了老大的工夫才打開。老張一看,喲——果真是一隻人物畫篇兒的五彩大罐,上邊繪的是「海水龍紋」。除此之外,還有兩把銅鏡。
賣主兒說了,他們是在南方燒磚取土時挖出了個明代古墓,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已經被別人拿走了,就剩下這點玩意兒。哥幾個越想越怕,尋思著趕緊出手得了,賣點兒是點兒。
老張問:「賣多少錢?」
賣主說:「這罐子在外邊至少賣十幾萬,賣好了值個幾十萬也說不準。誰讓我們幾個是有案在身呢?這罐子一萬元歸您了,倆銅鏡要四千,總共是一萬四!您發財去吧……」
老張說:「我沒帶著這麼多的錢呀。」
那人說:「我們跟著您去取吧,不是不相信你,出了門兒您把我們給舉報了,到時候咱可連哭都找不著調兒。」
老張就完全相信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您瞧這事兒,跟電影兒里演的一樣,我怎麼就如此幸運呢?居然在這個電影裡當了回「主角」。人要想發財,攔都攔不住!這個五彩罐子能賣多少錢?如果真的能賣到幾十萬,那好!我回到工廠的頭一件事兒,就是一邊打辭職報告,一邊給車間主任倆嘴巴,誰讓他平時吃飽了撐的,總盯著我的短兒不撒手呢……然後,再給醫務室的周姑娘買串兒珍珠項鍊,隱約的——那周姑娘對我好像有點兒意思……
「大哥,您到底要還是不要呀?」
老張被賣主的問話給喚醒了,才發覺自己剛才想多了,有點失態,就忙說:「要,當然要啦!」於是,就帶著那幾個「幽靈」出去取錢——成交!
聽了老張的故事,我大驚失色道:「壞啦,您可是上了跟屁蟲兒的當了!」
老張卻笑著說:「別來這套好不好?就知道瞧見我發財您該眼饞了,咱倆是不是朋友?」
我說:「正因為咱們是朋友,我才替您捏把汗。走!看了東西再說。」
來到了老張家,還真不含糊。老張居然為這隻破罐子做了個展櫃,還裝上了兩盞射燈。兩束冷光打下來,別說,還真有一眼。老張講,街坊四鄰們走馬燈似的前來觀瞧,都快羨慕死他了,咱怕招賊,還給家裡新安了防盜門。
這真讓我哭笑不得,我跺著腳說:「老兄呀,這東西也實在是太假了,您從來就沒真正見過所謂『萬曆五彩』是什麼樣兒,你的膽兒也忒大啦!」
老張認真地說:「我和書上對照過了,有一模一樣的東西!」
「呸——我什麼時候教過您照著書本上的圖片,就可以出去買古玩啦?唉喲我的活祖宗哎,你實在是不可教也!可千萬別到外邊說我是你師傅啊!我得顧全——這個!」急得我自己抽了自己一個小嘴巴兒。
老張就慌了,道:「別嚇唬我,我可指著這個寶貝換錢送我兒子去英國呢。」
我說:「歇菜吧您吶,別說去英國,把這個破玩意兒賣了,連去趟天津的錢都不夠。」
老張又問:「那兩個銅鏡呢?總不會也假了吧,那上邊可滿是綠鏽,摳都摳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