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我說:「老丁呀,您裝什麼糊塗?我失眠可是有原因的,我到現在是一片汝窯標本也沒得到,就這麼空手而歸,我實在是不甘心!你得幫我。」
老丁笑道:「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誰敢賣給你呀?」
「咱們倆不是熟人嗎?」
「那好吧,明天你就跟著我,保證讓你滿意——睡覺!」
不一會兒,老丁就鼾聲大震,睡著了。
可我仍舊是毫無睡意……
第二天一大早,老丁就帶著我出發了,一路上老丁再三叮囑我:「不要多說話,也不要多問,看好了喜歡的東西就交錢走人。」
我說:「一切都聽地方領導的安排還不成?」老丁就笑了,笑得有點怪模怪樣兒的。
我們來到了一戶人家兒,反正是老丁介紹的朋友,無論如何老丁不會叫咱吃虧吧,所以我就不便多問了。
這兒和我以前見到的其他老宅子一樣,照例是坐落在一條幽深、僻靜的小巷裡邊,照例是屬於只點著一支小燈泡,特別昏暗潮濕的那種,要不然怎麼能透出神秘呢?房主是一位塌肩駝背的老者,姓毛,神情凝重、不苟言笑。待我們進得屋門,那老毛就把腦袋探出門外,左顧右盼,確實證明無人跟蹤我們之後,方才把門關上。
我琢磨著,當年的地下工作者接頭兒也不過如此吧?我就產生了一種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組織」的欣慰,同時對老丁和老毛也就倍加的信任和感激。
老丁趴在老毛的耳朵邊兒上,嚴肅認真地說:「這位白先生,北京來的收藏家,是我老丁最要好的朋友。他想買一些汝窯瓷片兒,或者其他什麼好玩的東西,老毛,你可得多幫忙……」老丁一邊說一邊朝我擠咕眼兒,意思好像是「今天你著實遇上一位實在人了」。
老毛就為難地說:「汝窯瓷片兒?嗬——這東西可是比金子都珍貴,不好找,我老毛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要馬上拿給您,那除非是假的。」
「難道這瓷片也有假的不成?」我吃驚地問。
「當然有哇,您要是不認識我們,您可不就得買假的唄!」老丁和老毛一起這麼說著,說得我是心存感激,一個勁兒地給這兩位好人道謝,並向人家表示:如果日後有機會來北京,吃住我白某都包了……知道自己是在胡說八道,自覺挺卑鄙,怪對不住這兩位大好人的。
少頃,老丁對老毛說:「哎——我聽說你前些日子挖出來兩件青瓷碗?還是刻花兒的?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好嗎?」
老毛就說:「咳,那是個啥破爛兒,挖出來都小半年了,可到了現在,我還沒有弄清楚它到底是個啥窯口呢。」說著話,他就從被服垛底下掏出來一個大紙包,打開一看,嘿!綠瑩瑩的一對刻花兒大碗。
我拿在手裡細細地把玩著。呀!這分明是一對兒「臨汝窯」的青瓷大碗,品相極佳。我知道在宋朝的時候,這一帶除了生產供奉給皇宮的「汝官瓷」之外,民間還燒造一種「臨汝青瓷」,與當年出產於陝西潼關的「耀州窯」齊名,並列為中國古代青瓷中的上品。於是腦子裡就跟過電影似的,迅速回憶起某年的一家知名度頗高的拍賣公司曾拍過此類珍玩,起拍價就是兩萬多元,據說最後是以大幾萬的價格成交的。想到此處,我的心前區不禁掠過了一陣「功能性戰慄」,這大概就是醫學上所說的——「房顫」?
老丁似乎一下子就看破了我的心思,用他那會說話的眼神暗示我:「別著急。」然後他就不緊不慢地問老毛:「你這兩隻破碗,要多少錢?」
老毛揉了揉眼睛,憨憨地說道:「哎呀,您看看這個事兒啊……咱是農民,是幾輩子的莊戶人,從來就不會做個買賣啥的。這東西反正也是挖地挖出來的,留著它也沒意思哈?你讓白先生就看著給吧,城裡人有錢,不在乎多給一點兒哈!」
說完話,這老毛就遞給我一支特劣質的香菸,一邊替我點火一邊還找補了一句:「您說是不是?」
靠!我還能再說什麼呢?
嘖——嘖!面對這樣的老實人,我怎麼忍心去跟他殺價?我怎麼能去懷疑人家的一片誠懇?
老丁小聲地問我:「您身上帶著多少錢?」
我坦白地說:「只有一萬多一點兒,你和他商量商量,給我留下一些夠回家的盤纏就行。」
老丁就說:「好!我替白先生作一回主,兩隻碗給你一萬塊錢怎麼樣?咱可不能讓北京的朋友光著腚回家!」
老毛表現得很勉強,我這兒則已經迫不及待地把一捆人民幣遞了過去。老毛和老丁一起點鈔票,對著燈泡一張張地驗證,看來是生怕有假票兒,真有耐心。我就小心翼翼地把兩隻青瓷大碗用破報紙包好,揣進了懷裡……
回到了賓館,我不光是沒有了睡意,連飢餓感都找不著,就剩下亢奮了。我尋思著得出去吃點夜宵,要一瓶小酒兒,自己給自己慶賀慶賀。啊呀——敢情這人要是一旦走運的話,擋都擋不住!
在一家小飯鋪里,我要好了酒菜,自斟自飲。用北京人的話說,這叫「悶得兒蜜」!
突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猛抬頭認出了是一位北京的「瓷友」,他身邊還跟著幾位河南收藏界的朋友,其中有人是半熟臉,但卻知道他們都是這個行當里的腕兒。嘿!他鄉遇故知,這讓我原本就已經興奮的心情,更加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