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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邊一定有貓兒膩,小兔崽子你老實說,不然的話我打折你的腿!」掌柜的光著腳、趿拉著鞋躥到屋子中央,用手拽著夥計的耳朵罵。
誠實的夥計就如實地訴說了一切。
掌柜的點上了一鍋水菸袋,靠在太師椅上「呼嚕——呼嚕」地抽著,閉目養神、若有所思。他心裡明白,看來是這位洋學者找上門打眼來了——活該!這些個有眼無珠的傢伙,找便宜都不會挑地方。
但他仍舊是拍著桌子罵道:「那也不可!此雖為溺器,卻是接老爺我的金水之物。如今你把它送與洋人,豈不是在折我的壽數?」說著話就又是一頓耳刮子。
夥計忙把那隻勞力士手錶奉上。
掌柜的拿起表看了看,「啪」的一聲扔在了地上,不屑一顧地說:「什麼破玩意兒?一不帶嘣簧、二沒有琺瑯彩,糊弄孩子的把戲。去——拿著你的這隻破表,馬上給我滾蛋!從今以後不許再進我的門……」
夥計哭哭咧咧地被轟走了,輾轉多年之後,他終於自立門戶,並富甲一方,據說就是靠著那隻居然沒被老掌柜的給摔壞了的「破」勞力士手錶起的家。
說起來,當年的那個小夥計可不是外人,乃筆者一族親是也。我小的時候見過他,一個嗜煙如命的、滿嘴小黃板兒牙的幹了吧唧的小老頭兒。為了能從這個小老頭兒手裡得到幾張哈德門的煙盒,我得腆著臉叫他一聲「二姥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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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這回是被「不成熟的科學觀」給打了眼。而那個古玩鋪里的大掌柜的,卻是犯了經驗主義錯誤,同樣也打眼。唉——人間的許多事情,往往會出現情景在預料之中,但結果卻出乎人們預料之外的滑稽。
在法蘭克福「爆炸」的土地雷(1)
自打幾年前「中學同學會」聚會之後,有一位老同學(當年是班裡的學習尖子)就跟狗皮膏藥似的,把我給粘住了。我尋思:那時候我在班裡一不是班長,二不是委員,屬於最不起眼兒、最不招人待見的那類,怎麼到了再聚首的時節我竟然會威信陡增、令他刮目相看?
我照了照鏡子,唉——越長越寒磣,還不如小時候水靈呢!後來才明白,敢情他「蹤」著我的原因,是他曾經從德國的法蘭克福買了不少的中國古代瓷器,號稱要做一番「國寶回歸」的大事業,想沒完沒了地讓我給他免費鑑定,並捎帶做一點兒跨國的古玩生意。
我的這位老同學姓鄒,原名叫建國,都知道他是十月生的,這名字以前叫著挺親切的。他老早就跑到國外去留學,然後又聽說在五大洲四大洋浪跡了多年,就把名字也改了,改成單倍兒一個「肯」字,叫鄒肯。說這個「肯」在英文裡特有講究,到底有什麼講兒,我沒整明白,也沒想整明白(後來我出於好奇,才問了個明白人,敢情這是西方某大姓的暱稱耶)。於是,讓大傢伙兒膩歪倒是真的。
他好像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會講人話啦!說話的時候,要麼是雙手抱肩,咬著舌頭尖兒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往外擠,要麼就是把兩臂一攤,給你來一句「嗯——哼」,故作西方之無奈狀……
這讓我從骨子裡迸發出一種衝動: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把這位肯先生給抽一頓。
肯知道我開了一家私人博物館,專門展示古代陶瓷標本,就找到了我,先是前十年後二十年的跟我套瓷,話說得讓我聽著別提多彆扭了。
肯對我說道:「啊呀——最近我可是好好辛苦的耶!你看啊,我現在放棄了在國外優越生活回到大陸來,是因為我的『巴拔』生病了哦。我要為他請一位很有經驗的國醫『刀克特兒』(大概是指專家吧)。」
我以十分關切的口吻明知故問:「您說誰生病了?那『巴——拔』是誰呀?」
肯認真地說:「就是我的父——親的啦。」
「怎麼茬兒嘿?這麼說你爹也跟著一塊兒把名字給改啦?你叫『肯』,你爹叫『巴拔』。哎——我說,你咋那麼不孝順呢?給咱爹改了這麼個埋汰名兒,叫『巴巴』!還不如直接就叫『大便』好聽呢!」
我一邊說著一邊拿白眼兒翻他。
肯是一臉的怒容,卻忍著沒敢發作。仍就是把肩膀聳了聳,給了我一個「嗯——哼!」
我語重心長地說:「哥們兒,到家了就說家裡的話,你先把舌頭給我捋直了,爸爸就是爸爸,別『巴拔』成嗎?老爺子得的是什麼病呀?」
肯真有點兒不高興了,說:「爸爸得了甜尿症。」
我說:「嗨——您先整明白了好不好?是你爸爸,不是大傢伙兒的爸爸,前邊的主語您可別隨便就給省略了。再說,我只知道有糖尿病,沒聽說過甜尿症。甜尿——?怎麼聽著像一種飲料呀,是他娘德國產的吧?」
肯就急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跳著腳罵我:「你裝什麼王八蛋?都快三十年了,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開了個破博物館,當了個狗屁館長就學會捉弄人啦?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不是那塊料兒……」說完了抬腿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哈哈大笑:「痛快!」
肯悻悻地說:「你有什麼好痛快的?」
「我痛快的是您終於會講人話啦!得——我這人就這麼欠,你把我給罵舒坦了,我還就幫定你了。您這些年到底在外邊都買了多少瞎活(贗品)?我給你把把關。誰讓咱倆是小時候撒尿和泥兒的交情呢!」我親切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