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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李存義論觀敵神氣:
學者若遇此四形式(明剛、暗剛、明柔、暗柔)之人,量自己道理深淺,神氣之薄厚而相較量。若是自己不能被彼之神氣欺住,可以與彼相交;若是觀其面先被彼之神氣罩住,自己先懼一頭,就不可與彼較量。若無求道之心則已,若是有求道之心,只可虛心而恭敬之,以求其道也。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能如此待人,可以能無敵於天下也。並非人人能勝方為英雄也。
③《象形拳法真詮》薛顛“自序”的章節,對這位僧人的紀錄為:“虛無上人法號靈空,五台南山桌錫崇峰。兩度甲子其顏尤童,求真訪道三教精通。參贊古易象理禪宗,以術延命普度眾生。負荷斯道傳之無窮。”指出此位僧人在五台山南台桌錫崇峰。』
心亦不能為之哀
我們劉奇蘭派系形意拳的輩份字號很嚴格,有了下一代傳人,要按規定求字號取名字,我們的字號是“心存劍俠,志在建國”①,後面還有,但我不收徒弟,無心求這些,這麼多年也就記不得了。尚雲祥號劍秋,傅昌榮也號劍秋,倆人重了名號。唐維祿是唐劍勛,我是李藝俠。
形意門老輩出名的人都在“心存劍俠”,但形意拳不止“心存劍俠”,這是復興的形意拳,還有未復興的形意拳,薛顛的象形術便來源於此。以前反清的白蓮教教眾練形意拳,失敗後,清兵見了練形意拳的就當是白蓮教的,非關即殺,練者只得隱逸。
後來一個叫姬際可②的人自稱在古廟撿到了岳飛全集,可惜只有半冊,屬於總論章節,應該還有十幾冊,卻不知在哪。③
其實他訪是到了形意拳的隱逸者,說撿到書,不過是幌子。在他的包庇下,形意拳得到了復興。④
他復興的是後來李洛農這一系,郭雲深不是李洛農教出來,他是另有師傳(有說是家傳),因為這李洛農這一支見了光,所以來受教歸附,與劉奇蘭稱了師兄弟。
形意拳書面的歷史自姬際可開始,但還有史前的形意拳,一直並存。薛顛的《象形術》書上說象形術傳自虛無上人靈空長老,這就不免讓人想起《紅樓夢》上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
《紅樓夢》是曹雪芹寫的,但曹雪芹自己說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傳給了賈雨村,賈雨村再傳給他的⑤。茫茫渺渺、假語村言都是“並不實有其人”的意思,繞了一圈,還是說自己寫的——薛顛的象形術是否也是這種情況,說是別人教的,其實是他自己發明的?
實際上,虛無和尚確有其人。象形術是老樣的形意拳?還是老樣形意拳的發展?如果是後者,那麼是在虛無和尚前成熟的,還是成熟在薛顛身上?
——這我不曉得,但當時武林公認薛顛確是世外高人所傳,因為一搭手就體會出他的東西特殊。老輩的武師講究串東西,相互學,見面就問有何新發現,一搭手就彼此有了底,說“晚了”就表示輸了一籌。
薛顛是一搭人手,就告訴別人:“你晚了。”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再搭,薛顛做得明確點,別人就自己說:“晚了,是晚了。”
那個時代因為有這種風氣,每個人的份量大家都清楚,所以沒有自吹自擂的事。甚至不用搭手,聊兩句就行,不是能聊出什麼,而是兩人坐在一塊,彼此身上就有了感覺,能敏感到對方功夫的程度。
我在天津作稅務工作時,有一位寧河的小學同學,在天津市作警察,叫李助(字德麟)。他告訴我,現在一位拳家厲害了,他聽到這位拳家有說法,為:“誰要是躲過了我頭一個崩拳,我第二個崩拳才把他打倒,他可以驕傲。”
他鼓搗我去會會,我對此事,用一個“叫”字來形容,是寧河方言,你們聽不懂。講過就算了,因沒有觸及我們,不鬚生事。具體年月記不清,大約是我三十七八歲時,1942年前後的事情。
這位拳家有真功有天才,說的話也做到了,但限制在跟他交手人的範圍里。而尚雲祥、薛顛是當時形意門公認的成就者,他倆的拳都是“要著命”的拳,如果是不熟悉不相干的旁人,就沒有搭手一說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為形意拳就是這麼練的。
除非武功相差十萬八千里,否則他倆要人命,你不要他倆的命是打不敗他倆的。把尚雲祥、薛顛打飛了而又沒傷亡——能給尚雲祥、薛顛留這麼大餘地的人,起碼當時出名的人中沒有。⑥
高功夫的人之間不用比武,也無法比武,一旦動手,都不敢留餘地,沒有將人彈開一說,手上的勁碰到哪就往哪扎進去,必出人命。
練武者要能容人,但不能受辱,這是原則。薛顛脾氣很好,但自尊心強,受了辱,天塌了也不管。尚師是連續幾日的腹瀉後去世的,唐師也是這樣,均算是善終。
丁志濤是自殺而死,薛顛的晚年我了解不詳細,如果他犯了脾氣肯定會闖禍。薛顛的武學現在流傳得不廣,但也可以說流傳得很廣,因為當時練形意拳的人多串走了薛顛的東西,有的是自己來串的有的是派徒弟串的。
串走的主要是十二形⑦,當時劉奇蘭——李存義派系大多數人練形意拳就是練五行拳,對十二形有傳承,但只練一兩形或乾脆不練。其實功夫成就了,練不練十二形無所謂,但對十二形不詳細,傳承上就不完備了。
薛顛從山西學會了十二形,就無私地串給同輩人。所以這一系各支一直都稱有十二形,其實在有的支派中十二形一度中斷,他們現在的十二形不是傳承來的,而是串來的。
當然,不見得都串自薛顛。至於書中提到的薛顛師傅李振邦,薛顛也未對我說過,我就只知道薛顛早年受李存義教授,李振邦有可能是傳給薛顛十二形的師傅。
至於虛無上人靈空長老,他不是行腳僧,而是有廟定居,薛顛說他求學那幾年剃光頭穿僧衣,住廟練武。他是輸給了傅昌榮賭氣出了家,碰巧廟裡有高人?還是看到老和尚練武后投身入廟的?
他連他是否正式出過家,都不說,這兩個問題我更無法回答。虛無上人靈空長老不是老和尚的真法號,薛顛說不好這老和尚的年齡,遇到時大約一百出頭,書上說“兩度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說有一百二十歲。
這種世外高人,不求名利,越是無聲無息越好,做了他徒弟的不能隨便問。薛顛的含糊是真含糊,不是憑空編了個老和尚。
因有住廟的經歷,薛顛知道佛學,他還研究《易經》,也正因為看《易經》所以對八卦掌好奇,但從尚雲祥學了八卦掌後,他能教會別人,自己卻不練。
其實他什麼都不信,練武得入迷,不入迷不上功,練武人有自己一套,佛道只是參考。他是精細較真的人,但一論武就入迷,我拜師時沒錢,他怕我送他禮,就說:“什麼也別給。一個棍子能值幾個錢,劍我有的是。”
因為他一天到晚只有練武的心思,一聽說送禮,第一反應就認為是送兵器。
練武的心思怎麼動?練拳時,好象對面有人,每一手都像實發,是像實發而非實發——只能這麼說,否則越說越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