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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從李老通俗樸實的言語中感受到了他那個時代濃郁的武風和艱苦、純潔、快樂的生活,感受到先賢們嚴謹的治學態度及高超的武學造詣,感受到李老尊師重道的赤子之心及高尚的武德修養,其中最重要的是李老將一生研修的尚派形意拳的許多細節和真諦毫不保留地奉獻給了後學們,箇中滋味請大家細細咀嚼品嘗。
我相信李老此書的出版一定會對尚派形意拳的弘揚和發展產生巨大作用,其積極意義和深遠影響毋庸置疑!同時,藉此書出版之機,再次向已經離我們而去的李仲軒前輩致以深深的敬意!
尚派形意拳後學:韓瑜
(尚雲祥弟子韓伯言先生傳人)
2006.9.28序於岱下
李仲軒自傳
李仲軒(1915~2004),天津寧河縣人,形意拳大師唐維祿、尚雲祥、薛顛弟子,因生於文化世家,青年時代武林名號為“二先生”,34歲退隱,遵守向尚雲祥立下的誓言,一生未收徒弟,晚年於《武魂》雜誌發表系列文章,在武術界引起巨大反響。
榮辱悲歡事勿追
我的父系在明朝遷到寧河西關,初祖叫李榮,當時寧河還沒有建縣。舊時以“堂”來稱呼人家,我家是“務本堂”,民間說寧河幾大戶的俏皮話是“酸談、臭杜、腥於、嘎子廉,外帶常不要臉和老實李”,我家就是“老實李”。
我母親的太爺是王錫鵬,官居總兵,於鴉片戰爭時期陣亡,浙江定海有紀念他的“三忠堂”。王照(王小航)是我姥爺的弟弟,我叫他“二姥爺”,官居三品,他後來發明了“官話合音字母”(漢語拼音的前身),據說某些地區的海外華人仍在使用。
清末時,天津的教官(市教育局局長)叫李作(字雲章)是我家大爺,我父親叫李遜之,考上天津法政學堂後,自己剪了辮子,被認為是革命黨,李作保不住他,因而肄業。他有大學生架子,高不成低不就,整日喝酒,他的朋友說他中了“酒劫”,他的詩文好,但沒能成就。
唐維祿是寧河的大武師,他的師傅是李存義①,綽號“單刀李”。刀刃叫天,刀背叫地,刀鍔叫君,刀把叫親,因為刀是張揚的形狀,所以刀鞘叫師,接受老師管束之意,刀頭三寸的地方才叫刀,人使刀一般用天地,大劈大砍,而李存義的刀法用刀尖。
唐師是個農民,早年練燕青拳,到天津找李存義拜師,李存義不收,唐維祿就說:“那我給您打長工吧。”留在國術館做了雜役,呆了八九年,結果李存義發現正式學員沒練出來他卻練出來了,就將唐維祿列為弟子,說:“我的東西你有了,不用再跟著我,可以活你自己去了。”
我仰慕唐師,就把家裡的老鼻煙壺、玉碟找出一包,給了唐維祿的大弟子袁斌,他拿著鼻煙壺喜歡得不得了,在大街上溜達時說:“瞧,老李家把箱子底的東西都給我了。”是袁斌將我引薦給唐師的。
唐師有個徒弟叫丁志濤,被稱為“津東大俠”。天津東邊兩個村子爭水,即將演變成武鬥,丁志濤去了。動手的人過來,他一發勁打得人直愣愣站住,幾秒鐘都抬不了腳,這是形意的劈拳勁,一掌兜下去,能把人“釘”在地上。
他“釘”了十幾個人,就制止了這場武鬥,也因此成名。丁志濤有三個妹妹,後來我娶了他二妹丁志蘭為妻。
寧河附近的潘莊有李存義師弟張子蘭②的傳人,叫張鴻慶③。唐師讓我多去拜訪這位同門師叔,並對張鴻慶說:“我徒弟去找你,你多鼓勵。”張鴻慶腦子非常聰明,令我有受益。
他精於賭術,一次作弊時被人捉住了手,說他手裡有牌,他說:“你去拿刀,我手裡有牌,就把手剁了。”刀拿來,他一張手,牌就沒了——可想而知他的手有多快,手快腦子就快。
我行二,大哥是李轅(字捷軒),隨唐師習武后,寧河人管我叫“二先生”。有一個人叫李允田,練單刀拐子,對我師弟周錫坤說:“二先生有什麼本事,見面我就把他敲了。”
周錫坤就跟他動起手來,用橫拳把他甩出去了。李允田回去約了東黃莊一個姓侯的人來報復,周錫坤聽到消息就避開了。
他倆四處找周錫坤時,有人告訴我說:“周錫坤打李允田是因你而起,他們找不著周錫坤就該找你了。”我當時正和父親鬧矛盾,心情非常惡劣,從家裡搬出來,住在母親家的祠堂里,我說:“我正彆扭呢,誰找麻煩,我就揍他。”
那兩人最終也沒來找我,周錫坤回來後,也沒再找他。
寧河附近唐師有個師兄弟叫張景富,綽號“果子張”④,我們一班唐師的徒弟都喜歡呆在他家,他為人隨和,也願意指點我們。一天我帶了一個朋友去果子張家,正趕上午飯,就在果子張家吃了飯。
我跟這位朋友說過,按照武林規矩,只要來訪的是武林朋友,要管吃管住,臨走還要送路費。
沒想到這朋友後來自己跑到果子張家吃飯去了,一去多次,還帶了別人。果子張有點不高興了,我就去找那朋友,不要他再去,他說:“你不是說練武術的,來人就管飯嗎?”
他是借著聽錯了去吃飯。當時寧河發大水,鬧了饑荒,紅槍會⑤趁機招會眾,參加就管飯。唐師的徒弟廉若增亦因飢餓參加了紅槍會,他的爺爺和我奶奶是親姐弟。
唐師、丁志濤都對紅槍會反感,說:“不能信那個,一信就倒霉。”我勸過廉若增:“義和團也說刀槍不入,結果槍也入了刀也入了,過多少年了,紅槍會還玩這套,你怎麼能信呢?”他說:“我就是去吃飯。”
紅槍會頭目楊三是治安軍督辦齊燮元的表弟,他知道我收藏刀槍,就讓我捐給紅槍會,我認為他們是騙人去送死,所以把刀槍藏在神龕上面,對他說:“我放在四十里外了。”
楊三說:“快給我取去。”我說:“現在發大水,過不去。”他又沖我吆喝,那時是我心情很不好的一段時期,我一下就發了火,說:“二先生說在四十里外,是給你面子下台,現在告訴你,就在這神龕上頭,離你五步遠,你敢拿就拿。”——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自稱是二先生。
楊三沒拿,轉身走了。後來別人告訴我,有人問楊三:“楊三爺怎麼吃這癟,一個毛孩子都弄不動?”楊三說:“他六叔李牧之十九歲就當了同知(比知府低一級),現在的官比我表哥大。”
紅槍會和日本人開了仗,幾乎全部陣亡,河裡都是死屍,寧河話叫“河漂子”。只有一個人生還,叫李銳的十四歲小孩,也是為吃飯進的紅槍會,算起來還是我本家的弟弟。日本人拿機關槍對著他,他嚇得直擺手,那日本兵也擺擺手,意思讓他快走,他就從死屍堆里走出來了。
可能還有一個。紅槍會的服裝是一身黑,一個生還者躲進我住的祠堂,求我救他。當時日本人開著快艇在河道轉,見到人就掃機關槍。日本人要上岸搜查,祠堂臨街,是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