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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團緊了,手也要團緊,像擰一個東西似的,五指一個一個地攢起來。一作起勢,周身敏感。兩臂上舉,大腦就清爽,猶如野獸腦後的毛能炸起來,脖梗子會吃驚。

    屈腿蹲身,能生力,猶如野獸一咬東西尾巴就炸開,尾椎子會吃驚。眼睛在正面,人在眼前做事,前身人人都不遲鈍,只有後身敏感了,才能快人一籌。

    形意起勢好處多,學一個起勢就可以練功夫了。起勢後面的劈、崩、鑽、炮、橫,這份敏感也得帶上。渾圓樁也要敏感,姿態是,兩臂虛搭在身前,略有抱意,左右手各對著左右胸肌。薛顛管胸肌叫“貓子”,應該是他的鄉音。渾圓樁便是“兩手照著貓子”,其他順其自然,沒有別的要求。

    渾圓樁是以眼神站樁,兩眼要望上高瞟。練武先練眼,眼能生神,所以是練武先練神。人爬上山頂,累得疲憊不堪,但目光一遠眺,身上就輕鬆——渾圓樁是這個原理。

    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眼神就是這個靈犀。久站磨鍊筋骨,但只堅實了筋骨,等於沒有站樁。眼神和肉體的關係,是渾圓樁要體味的東西。有了靈犀,才能有生機,冬天過去大地回春,生機一起,土裡都是香的,抓把土,粒粒都是活的,站樁也要把自己站活了。  

    站渾圓樁時身子讓眼睛領走了,身子不能做作。拳學是實踐之學,對於渾圓樁,我只有這些說詞。而校二十四法,是在身上下功夫。

    二十四法對人從頭到腳都有要求,任何一個拳架里都得有它。要二十四法齊備地校,剛開始作不到,就一法一法地校出來,總之最後要作到身上隨時都有它。可以一次次的,每次幾秒幾分鐘地校,也可以像站渾圓樁般一直站下去,但老輩人一般是一次次的練法,李存義的功夫不是久站站出來的。

    打完拳喉嚨痛,這是沒有做到二十四法中的“舌頂”,舌頭沒舔上上牙床,打拳就差了氣,自然喉嚨痛。喉嚨痛尚是小事,尚師說:“剛學拳的小子,可得有人看著,小心練拳練成羅鍋。”

    一般體育主要練胳膊腿,而武術要練脊椎,二十四法不到,打什麼拳都是畸形的,長此以往,脊椎就彆扭了。打拳尚且是活動的,站樁固定身形,容易挫傷筋骨,要懂得用二十四法保護自己。

    二十四法上身,是一種輕盈感。站樁不要較力不要找勁,站著站著,身體容易不知不覺較上力,就要懂得松下來。形意拳不怕松就怕緊,形意以敏感為先,一重拙,就不長進了。其實站得輕盈,才是真較上了勁。站空了自己,才是全身都振奮上了。  

    站得了二十四法,還要打得了二十四法,在運動中得它。這個由靜到動的關口很難過,所以在站著時,要學學“打一厘米”的拳。

    校二十四法不是擺空架子,拳架的形標準了,還要讓形里生東西。架子光分毫不差還不行,架子要有動勢。比如擺出虎撲的拳架,就要有撲出去的動勢,還要有竄回來的動勢。要把這個來回大動勢壓縮在一厘米間。

    擺拳架看似不動,其實筋骨肌肉都牽掛著,撲這一厘米。猶如山谷有回聲,身體也有回力,撲出去一厘米,再回來一厘米,要用回力來鍛鍊,如此易出剛勁。站樁之苦首先是筋骨軟弱的疲勞之苦,學會了這個方法,站二十分鐘樁,等於打二十分鐘拳,也就喜歡站樁了。

    不校二十四法,練武不能入門,不學拳架,難成大器。五行拳功架是幾百年總結出來的東西,不去體驗就可惜了。知道虎撲是前撲之後有回力,腳下能向前竄還能向後竄,這是知道了虎撲的來龍去脈。

    我拜師尚雲祥後,唐維祿囑咐我:“你尚師傅是精細人,他的東西是精細東西,好好學。”尚師為人的精細,是他會擺臉色,什麼事不合心,嘴上不說,臉上一沉,別人就知道自己錯了。臉色擺得是時候是地方,不是光嚇人。尚師是個很隨和的人,但我也常常在他面前不敢說不敢動的。  

    尚師拳法的精細,是將功架的來龍去脈梳理得清晰,體會得深。尚師與唐師所傳的功架大體一致,小有區別。也就是在對來龍去脈上,有個別地方走得不一樣。

    學了劈拳就會打虎撲,是因為虎撲等於兩隻手的劈拳。劈拳是一手前撲一手後兜,虎撲是兩手撲兩手兜。在學打一厘米的拳時,虎撲容易上手,劈拳稍難掌握,所以也可以是——學會了虎撲,自發地就會打劈拳了。

    打一厘米的拳,也是一種動腦子的方法,用這法子,要把所有功架的來龍去脈一一摸出來。

    尚師贏得了身前身後名,而薛顛去世後,人們忌諱他。我沒有去過他家,隨他習武時,聽兩句好的,我就上癮了,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練去了。他那時常晚上一個人住在國術館,國術館在河北公園裡,只要國術館亮著燈,公園裡的地痞流氓就不敢活動了。薛顛不是神,但也鎮住了一片地方。

    武術練脊柱,在形意拳中馬形是個明顯的例子。馬形是左右側彎著上身,晃著脊椎打的拳。馬形兩手斜分上下,齊出齊轉,就像握著個方向盤。一手高一手低,就轉了向,一轉,左勢變了右勢,下手成了上手。如此連環不斷,猶如炮拳一樣,只有出手沒有收手,所以被稱為“馬形炮”。  

    炮拳兩手有前後,馬形是兩隻手的炮拳,兩手齊出,好像呆板,但只要轉起來,呆板的也就變化無窮了。這個左右翻身的打法,不是翻胳膊,而是要把整個身子的重量從這邊翻到那邊。所以練馬形對出整勁,有好處。馬形有踐踏之意,動了手就不停,這個打法能先發制人。動手想快,光掄胳膊不行,腳下得踏上勁,手上才能快。所以馬形掄著胳膊卻練了腳。

    馬形成就了,腳下有彈力,隨時可撩起傷人,衝著敵人的脛骨腳腕,撩上就踏,腳離地的時間越少越好。馬形的腿擊法,不是明目張胆,在掄胳膊的時候藏著。其中的巧妙,希望初學者,用“打一厘米”的方法好好揣摩,這是個容易使上的防身之技。

    練武最好不動武,唐維祿教育我:“別人的好,一輩子不忘;別人的不是,轉頭就忘掉。這樣,你就能交到朋友了。”年輕人,心胸要大點,不要做“與惡狗爭食”的事,只要自己在理,不掄拳頭,也能找到公道。

    練武人不信仙不信佛,就信一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尊重師長,可以學到好東西,幫助別人,可以增長豪情,氣概不凡,心智就提高了——這都是善報。

    在寧河老家,流傳著我二姥爺王照②善有善報的故事。王家世代武官,王照年輕時也是彪悍的人,給鄉團訓練兵勇,冬天操練只穿小褂。一年春節,他在街上見到個賣紙筆小販在風裡凍著,就請他喝酒,知道是個落魄的讀書人,給了一筆錢要那人考功名。

    清朝二品以上的官是慈禧管著,光緒要留著王照做實事,對他說:“委屈您做三品。”百日維新失敗,慈禧要殺王照,他得到消息,沒回家就逃了,所以身上沒錢,逃到浙江某縣發現縣太爺就是當年的紙筆販子,便去相認,那人給了王照四百兩銀子,王照就用這四百兩逃到了日本——這是民間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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