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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已然意識到不對勁,卻還是拍了拍她冰冷的手,安慰道:「有老師在,別慌。其他人都不知道事情真相,但老師明白。」她呼吸聲很不平緩,出現這種情況,她內心是有些氣憤的,但顧及到場合,還是穩住心神,看向在場的另一位老師:「吳老師,你說,四月份那場模擬答辯的內容和今天有沒有區別?」
之後整個事件的關鍵點就落到了那位吳老師身上,他剛好也在場,但是在面對其他老師的求證時,他只是很含糊地回答道:「那場模擬答辯的具體內容我記不太清了,但和今天的論文報告好像還是有點不同的。」
這種模稜兩可的話,無疑是表明了態度。
他沒有解釋,只是臉色異常難看,在場不知情的人都以為他是對俞熹禾產生了失望,不方便當場說出來而已,一時間都唏噓不已。
俞熹禾呼吸一窒,胸腔就像要爆炸一般。答辯論文被指抄襲,郵箱被清空,旁聽模擬答辯的老師說出似是而非的話……這一樁樁,簡直在把她往絕路上趕。俞熹禾的導師脾氣一向溫和,對待學生向來都是耐心又細緻的,獨獨在這個時候發起了火,場面頓時難看了起來。
老師們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她很喜歡也很尊重的那位老教授很慢地嘆了口氣,看向她的眼神隱隱透著失望。
她熱愛化學,不怕艱苦,願意從事科研,而她的導師也告訴過她,走這條路一定要刻苦努力,要認真做學術,不能造假……但這個時候,旁聽過那場模擬答辯的老師卻站在了抄襲者的那一方,明明她模擬答辯時的論文與今天提交的這份沒有任何差別。
而她的導師也被牽連,被扣上「偏私」的帽子。明明在學術這條路上,她嚴以律己,專注學問,竟也要受無端非議。
教務處的人也來了,在眾人複雜的目光與議論聲中,俞熹禾餘光看到梁杭似乎是鬆了口氣。
一個平日裡與梁杭關係較好的教職人員同梁杭聊了幾句,冷嘲熱諷起來:「現在有些學生還沒有畢業,就想走歪門斜道,年紀輕輕,學術成果倒不少,還以為是後生可畏,原來是抄襲作假得來的。」
俞熹禾再冷靜,再有分寸,在答辯論文被惡意陷害抄襲作假,並因此被人嚴厲指責的時候,也是會失控的。
那些看向她的目光,有的流露出難以置信,也有的像是鋒利的尖刀,透出不滿和失望。
一方是在學術圈早有成就的教授,一方是正要畢業的本科生,孰輕孰重,該相信誰,似乎都已經明朗了。
但她不甘心。
「抄襲作假?」俞熹禾看向那個教職人員,聲音帶著涼薄與嘲諷,「你恐怕說的不是我,而是梁杭。」之後,她上前收回了自己的論文報告,神情異常冷漠,眉目微斂,儘是涼意。
那個教職人員的臉頓時青了,正要發作時,身旁的梁杭板著臉出聲道:「俞同學,你現在真誠道歉並改過的話,還能有機會留在S大,還能有不錯的前程。」
不錯的前程?在S大?
俞熹禾慢慢調整呼吸,指尖陷入掌心。
學化學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有多苦,有多累,而此刻她的信仰幾乎就要全盤崩塌。
俞熹禾突然理解了那個師姐說的話。
這條路沒那麼好走,每個人都有可能會被辜負。
梁杭說完那些話後,教室里沉默了許久,直到她忽然動了一下——那幾份答辯論文的複印件被她從中撕了開來。
臨到這種關頭,俞熹禾忽然平靜了下來,她向氣白了臉的導師和場內唯一沒有發過言,私下也拒絕了所有老師詢問的那個老教授鞠了個躬。
她不知道發生這件事後,學術圈裡會掀起多大的議論。大家可能會指責她學術不端,更嚴重點,可能會紛紛討伐她,她會成為眾矢之的,然後陷入最糟糕的境地。
一個短暫的鞠躬致禮後,俞熹禾直起身,在離開前說了最後一句:「我拒絕講和,過錯方不在我。我會離開S大,而這件事一定會有個結果。」
她走出答辯教室,很輕地合上了門,那一刻她心中像是有什麼崩塌下來,渾身冰涼。她不再是S大優秀本科生,學校光榮榜上,她的名字也會從此消失,而她——也不再是S大的學生。
在走出學校的路上,俞熹禾想了很多,腦海里亂成一團,直到坐上回公寓的車時,她才反應過來,那些論文複印件還被她攥在手裡,此時已成了皺巴巴的垃圾。
她參加過數不清的科學競賽,也曾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實驗意外。從事科研如此辛苦,她本可以不選擇這一條路的,從商或從政,無論選擇什麼,都比做科研來得輕鬆,也不會被這樣辜負。
回到公寓後,俞熹禾餵了貓,等它睡著後,一個人在陽台的地板上坐了很久。盛夏夜半的風微醺,攪得她思緒越來越混亂,最後倏然清醒過來——她應該給陳幸打個電話的。
在參加答辯之前她就把手機關機收了起來,現在重新開機,屏幕上湧出無數未接來電與簡訊,有幾個電話是她導師打來的,也有其他老師發來的簡訊。
剩下的俞熹禾沒有再看,直接撥打了陳幸的電話。在等待接通的忙音里,她原本漸漸平靜下來的心,又胡亂跳起來。
這通電話並沒有被接通,手機里傳來的只有溫和平靜的公式化女聲: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