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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教授平日都很嚴肅,尤其在學術方面,更是不苟言笑,從不會跟人聊起私事。
「Cheng?」俞熹禾聞言疑惑了一下。
「當初他給我寫推薦信時,我還很驚訝。我和他的導師是很多年的朋友,從不見他對什麼人這麼上心。為實驗室提供資金這件事,他雖說是為了科研事業做奉獻,但我清楚,他只是希望我能多照顧你一點。結果現在,換成他找了醫療團隊來照顧我。」
俞熹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些疑惑:「老師,你怎麼知道是……Cheng?」
其實是醫生提過一兩句,羅教授會說中文,也會聽,但並不完全分得清前後鼻音,將醫生說的「陳先生」聽成了「程先生」。可能也是因為先入為主的關係,羅教授以為那個找來醫療團隊的人是程煜。
羅教授明顯很喜歡程煜。
俞熹禾正想解釋,這時候有人敲了敲門,俞熹禾聽到熟悉的一道低沉男聲:「安。」
這是羅教授的名字。
俞熹禾回頭剛好迎上了程煜的視線,對方戴著眼鏡,目光平靜冷淡。
程煜也是來看羅教授的,俞熹禾本來打算先離開,不打擾他們,然而羅教授突然叫住她,他問:「熹禾今後會一直留在費城嗎?」
俞熹禾下意識地看了對面的程煜一眼,他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程煜沒有看她,而是看向羅教授,替她回道:「她應該是要回中國的。」
羅教授奇怪地看了他們幾眼,他知道程煜從小在費城長大,連事業重心也主要在美國。因為誤會俞熹禾的男友是程煜的緣故,他的視線最後落在程煜的身上,驚奇地問道:「不打算留下她?」
「向她求婚嗎?」程煜像是半開玩笑地說道,轉而看向了俞熹禾,眼神繾綣溫柔,再多看一眼,仿佛能令她深陷其中。
俞熹禾的心突然提了起來,正想藉口離開時,程煜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留在費城,你去哪裡,我都可以和你一起。」
俞熹禾欲言又止。程煜再度開口說道:「熹禾,我是在向你求婚。」程煜是在賭,賭俞熹禾有惻隱之心,不會讓他在羅教授面前難堪。
俞熹禾僵在了原地。
羅教授突然笑了,他很樂意作為一場求婚的見證人,尤其是當事人一個是他的學生,一個是好友的愛徒。
「不論是中國、美國或是其他國家,我都陪著你。」程煜又補了一句,平日裡溫柔的人突然強勢起來,也會給人壓迫感。
俞熹禾閉了一下眼睛,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覺。程煜向她求婚……他怎麼敢?!
俞熹禾不想在羅教授面前談這些,在程煜再度開口前,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們去外面談。」
沒等他有所表示,俞熹禾先一步離開了病房。
在走廊樓梯口,俞熹禾看著跟出來的程煜,有些惱怒。對方依舊一副淡然的樣子,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剛剛的那些話有多不合時宜。
「你怎麼能這麼兒戲?」
程煜輕笑了一下,雙手放在風衣口袋裡,姿態有些閒散地看著她,平靜地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在兒戲?」
俞熹禾的心跳極得快,唇緊抿著,完全被氣壞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造成多大的誤會?你在費城,如果有什麼傳言,對你是最不利的,對你今後的戀人也很不公平。」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程煜苦笑道,在俞熹禾面前摘下了他手腕間的那串佛珠,「我很少摘下它。最近兩次,一次是在初見你的那場賭局上,一次是現在。」他走近俞熹禾,不顧她的拒絕,將佛珠戴上了她的手腕,又往後退開兩步,大有任她隨意處置的意味。
「情愛的執念,於人的後果,等同於飛蛾撲火。在過去二十多年裡,我不屑這些,也以為自己決不會陷入其中。但是熹禾,現在的我犯了『情執』。」
俞熹禾摘佛珠的手一頓,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程煜說的不像是假話,而他也絕非那種能輕易愛上別人的人,與之相對的,倘若他動了心,也決不可能輕易放手。對情愛起了執念,對他來說,無疑是飛蛾撲火。
「我母親信佛,她離開的時候,我去了她常去的一所佛寺,那裡有位僧人給了我這串佛珠。」
「那位僧人告訴我,我會遇到求而不得的人,先前一帆風順,而後洶湧一生。」程煜說,「我不想留下遺憾。」
飛蛾撲火是死亡,所有熱烈的感情到最後都如同某句話所說的一樣:「有一種愛情,是插在心口的刀。」那年他還在讀大學,失去親人,世界轉入黑白,走過千級台階,僧人給他佛珠,所有勸慰的話到最後他只記住了這一句。
求而不得嗎?
他在賭場上一眼就看見了她,在黑白的世界裡她是奪目的璀璨。他仿佛看到桃枝上的緋紅花瓣繾綣落下,吻過她眉眼。
一開始他就知道結局,只不過到現在還是不願意承認。如果一切都已經註定,那他放手一搏也只是想勉力爭取而已。
「你別相信這些……」
程煜打斷了俞熹禾的話:「可是我遇見了你。」他摘下了眼鏡,一雙清泓般的眼眸望著她,溫柔無比。
俞熹禾聽到程煜說起這些往事,情緒複雜。她對程煜的感情原本就是複雜的,這個人幫過她很大的忙,如果沒有「喜歡」這層關係,也許她和程煜能成為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