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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熹禾慌了神,下意識地想,陳幸是不是知道了今天畢業答辯上發生的事?是不是……也對她失望了?
很多事可一不可二,俞熹禾從來都不是那種第一次電話不通,還會緊接著撥打第二次的人,但今天似乎多的是例外。
在發生論文抄襲事件的數小時裡,俞熹禾想傾訴的對象只有陳幸,但他或許是有事,第二通電話依舊在忙音里結束。
她就那樣坐著,直至凌晨一兩點。俞熹禾吹了太久的冷風,最後起身的那一瞬間小腿發麻,眼前只覺一片眩暈。
然後她想起過往時光里,陳幸對她說過的話——
「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我在哪裡,只要你想見我,不遠萬里,我都會來到你身邊。」
她的手機屏幕亮起,跳出了一條簡訊提示:「熹禾,明天你有時間嗎?老師想和你談一談。」
是那位旁聽過她模擬答辯的吳老師。
翌日下午,俞熹禾去了一趟S大附近的咖啡館。吳老師已經提前到了,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神情複雜。
俞熹禾很清楚,昨天在場其他人或許都不知道實情是怎樣的,但他不可能不明白,現在單獨約她出來,無非是為了勸說她。
談話開頭,老師避開了論文答辯的話題,問了一些別的無關緊要的事,似乎是覺得氣氛可以了,才提到正事上:「熹禾,昨天那件事還有餘地。我和在場的老師們打過招呼,這件事儘量不外傳,你也會順利從S大畢業。可能就是最近一段時間裡會有些閒話,但這些我會處理。之前在答辯會上……很抱歉,不過,我會幫你的。」
俞熹禾沒有應答,實際上她一整晚沒睡,精神狀態有些不佳,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老師看她安安靜靜的模樣,胸腔悶得不行,又加了幾句:「我在S大從事研究工作數十年,熹禾,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學生。我和你的導師聊過,她名下研究生的名額一直給你留著,你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你的導師會等你。」
S大出現教授抄襲學生論文這樣的事,傳出去學校的名譽會受到很大的損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事關學校的名譽,他不敢斷言,所以答辯那天才沒有堅定地站在俞熹禾這邊。
比起整個S大在學術圈的聲譽,一個還未畢業的學生顯然要無足輕重得多。
俞熹禾想了一下,得不出答案。沉默半晌後,她才開口:「老師,你熱愛S大,我曾經也是。你選擇了S大,維護梁杭老師,站在你出發點和立場上,你認為自己是對的。但是老師,我不一樣。」
她停頓了一下,眉眼微垂,似乎有些疲倦,顯得冷淡無比。
「我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懷去犧牲自己。」
她不會下象棋,卻深諳棄車保帥的道理。如果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學生,現在的場景恐怕不會是這樣。她本來不想來見這位老師的,她又不是無欲無求,心如止水,面對這種「取捨」還是會氣憤的,但她想問一句話。
「吳老師,我今天來見你就是想問,院方是不是對我的導師做了什麼?為什麼我聯繫不到她了?」
吳老師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實話實說:「你被認定為抄襲,她作為你的導師,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極力維護你……昨天那種場合,學術委員會和院方領導都在,她需要接受調查。」被沒收通訊工具,也就不足為奇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俞熹禾握著陶瓷杯的手指猛地用力,泛出了冷白。
她本該是要一帆風順的,沒想到一路走過來,遇到這樣的事。不僅如此,她還連累了對她一直照顧有加的導師。
除了最後的那一段談話,這一次見面算是平靜,俞熹禾不想多談,藉口還有事便終止了話題。離開前,她聽到了一聲飽含愧疚的「對不起」,像是錯覺,只不過她並沒有回頭。
她也不知道,前一晚上,在化學院行政辦公室里,自己的導師和梁杭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導師把桌面上的一沓文件全都砸在了門框上:「梁老師,你平日私下怎樣,我都不會幹涉!但俞熹禾是我的學生,你竟然把論文抄到了她頭上?!」
梁杭也是一頭冷汗。他哪裡能想到,他只是借俞熹禾導師的電腦拷一些文獻資料,哪裡想到電腦上那個一直登錄未退出的郵箱是俞熹禾的?他一時鬼迷心竅,把她的論文保存了下來,也刪除掉了所有來往郵件的記錄。她是化學院眾多領導與教授都很器重的一個學生,他哪裡敢將心思打到她身上?!他以為那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
導師氣得手都在顫抖,差點沒扶穩一旁的桌子,只重複著一句:「她是我最看重的學生!」
她自認治學嚴謹,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不端的事,沒有出過任何學術事故,卻偏偏因為她的疏忽,讓自己學生的論文被竊取,並害其冠上了「抄襲」的污名。如果俞熹禾離開S大,不再從事科研,她恐怕會內疚、不安一生。
可不論她說什麼,梁杭都咬死不承認自己抄襲,或是看過俞熹禾的論文,只是擺著臉色,一味地說等學院審查。
隨後上級的人過來,開始著手調查這件事。不可避免的,她也被叫了過去,沒收通訊工具,以免和外界有串通聯繫的行為。
沒有半點有利於俞熹禾的證據,在這種情形下,學院的審查結果會是什麼,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