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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時有些高興,對我說,"裝修得不錯,速度也不慢,就不知家具什麼時候才能做起,明天我打電話問一下。"
說著,他又仰躺在沙發上說:"哎呀,一滿不行了,為吃一頓小米稀飯,險些把人累死,光去政協的路上就歇了三歇。"
"歇了三歇?"我驚訝地看著他,仿佛我面前的他並不是路遙,而是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
"唉,完了,一滿不行了。"他很傷感地唉嘆著。
於是,我就想,他這麼壯實的身體,怎麼一下就會垮下來呢。陝西省作家協會距政協能有幾步路,可他卻在路上要歇上三歇,可想而知他的體力狀況達到了怎樣一種程度。
因此,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對他說:"光為吃小米稀飯,你就再別跑那路了,我把煤氣灶搬在陽台上支起來,既可以燒水,也可以做小米稀飯吃。"
第31節:第一輯歷程(30)
"這是好辦法。"他說,"咱和遠村一塊做的吃。"
於是,我和遠村很快就把煤氣灶搬在陽台,作為他裝修房間的一個臨時廚房。
那時,路遙的身體就每況愈下。
10
那是1992年8月14日下午4時許。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日子,現在我已無法說得清楚了。
然而,讓我記得清楚的是這天的古城西安依然炎熱無比。在這時候,人們很少上街,我鑽在陰涼處像躲避瘟疫一般地躲避直射的陽光時,突然得到路遙患病住進了延安地區人民醫院傳染科的消息。
我聽到這一消息,心頭不禁一怔。在他即將離開西安的那天夜裡,他來到我的辦公室,讓我把他房子裝修好,他去延安休息10天時間就回來,如果有什麼事,他會馬上打電話給我。
沒想到他剛去了幾天,電話真的打來了,而且他確實住進了醫院。
我知道他一定病得不輕,不然他是不會倒下的。早在7月那次,他發高燒達39度了還沒有倒下,這次的情況恐怕更加非同往常了。
於是,我匆匆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日用品,帶好了他所要的10套《平凡的世界》和一些衣服,在8月15日上午9時許到西安火車站,乘坐剛剛開通的西安至延安的那列火車去了延安。
大約在下午7點左右,我就到了延安火車站。便坐了一輛小型麵包車趕往延安地區人民醫院。
那裡,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街道上的路燈發出淡黃淡黃的光,唯有樓上的一些燈光一片雪亮。
我在延安地區人民醫院的大門口下了車,就急忙朝傳染科走去。
此時,傳染科門口有位姑娘看著門,當得知我是陪護路遙的人時,二話沒說,直把我領到路遙住的病房。
她推開門,說:"路老師,你看誰來了?"
他聽到這一喊,側躺著的身子一下轉過來,看見我,有些激動地說:"哎,是你,世曄。"
他說了這一句,眼淚就涮涮地流下來。
我想勸他,然而此時又無話可說。
看到他很悲傷,我也很悲傷。
他伸出手,很想拉住我。但是,我看到他那悲傷的樣子,本想撲上去抱住他,卻又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使他更加悲痛傷心,只好陪著他淌下了幾滴眼淚,便坐在他對面的一個沙發椅子上發愣。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他住的病房。房很小,光線很暗,房子裡的空氣也很不好,有一股味,讓人聞了感到頭痛。
這就是路遙在延安住院的病房,編號為7。
他就躺在那個編號為7的病床上。
不一會,他便顯得比剛才冷靜了一些,臉上也漸漸出現了笑影。
於是,他對我說:"你來了就好,我心裡就踏實了,我一住進醫院感到很恐怖,心裡就想讓你來陪。"
我說:"我不是來了?只是這兒條件不太好,是不是咱們趕快轉院,單位也有這個意思。"
"那事以後再說。"他說,"我以為你明天來,沒想到昨天剛打了電話,今天你就趕來了。"
我說:"我能不來嗎,你走的時候不是給我說,一打電話就讓我來。"
"那你來時也不發個電報給我,好讓我弄個車到車站接你。"
我說:"要不得那么小題大做,很方便,下了火車到處停的是公共車,人家直把我送到醫院的大門口。"
閒聊了一會,他就讓我趕緊吃飯,吃了飯好好到賓館登記個房間睡一覺,坐一天火車,很累了。
他吩咐了又吩咐。
然而,那時不知我是真的有些累了還是因為什麼,一點食慾也沒有。再看一下路遙,也感到他一下子變了,首先變得感情特別脆弱,根本和過去不同,說話的時候,眼睛裡老是閃著一些淚花,我有種可怕預感,但願我的預感是一場夢。
此時,他又催我了,讓我趕快吃飯。
我知道他的性格,再不去吃飯恐怕他又生氣了。因此,我急忙出去吃了一點飯又趕到他的病房,他仍然躺在床上,靜靜地。見我進得門來,便問我:"吃過了?"
"吃過了。"我說。
他說:"你先等一下,志強可能馬上就來,來了你們一塊到賓館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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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節:第一輯歷程(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