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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7日,是路遙的忌日。路遙離開這個世界已經12年了。世界變化得真快呀!在這個遺忘和欲望盛行的年代,12年的時間足以讓健忘忙碌的人們,忘記許多不該忘記的東西。滾滾紅塵中,路遙的名字也許已經被人遺忘,如同這片雄渾蒼茫的高原一樣。可是,路遙的作品早已化成涓涓的營養,流淌在讀者的血脈之中。對於一個作家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有意義和價值的呢?"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對於路遙,這美是有點過於纖細了。正如王安憶所言:"我們都是黃土的孩子。"只有黃土,才是路遙永恆的顏色,永遠的歸宿。不論何時,只要一想起黃土,想起蒼莽的陝北高原,我們都會想起路遙,想起路遙傑出的作品給予我們的精神營養。對於路遙來說,有這一切已經足夠了,又何求什麼紀念與儀式?
2004年12月定稿於北京
《平凡的世界》和我
楊殊
1993年的深秋,作家路遙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整整一年了。然而就在那個成熟的季節里,我隨著路遙的筆觸走進了他那《平凡的世界》。從此,我在這個世界上多了一份對生命的熱愛和珍惜,還有奮鬥的自豪和成功的自信……
16歲的我那時每日裡獨坐書城。機械而又乏味的高三生活壓抑了一切浪漫的念頭。作為縣立高中的應屆畢業生,為了在那個升學競爭空前激烈的人口大省里衝出重圍,我和我的同窗們把生命的發條拼命地上緊、上緊……然而,隨著畢業和高考一天天逼近,成績原本不錯的我卻陷入了深深的苦悶和悲哀之中。我發現,為了走出生養我的那個群山環繞的盆地,為了一張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放棄了太多曾經為之痴迷的愛好。剛入高中我就含淚放下了畫筆,也不再花專門的時間練字和寫作。進入高三以後,甚至連和朋友閒聊幾句的機會也少得可憐--因為朋友也正埋頭書山。我們似乎完全成了學習的奴隸。我開始懷疑為了那蒼白的理想是否值得如此苛刻地對待人生,對待我的16歲的花季。這種痛苦的思索噬齧著我那年輕的心。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平凡的世界》,看到了那盞人生道路上的明燈。
扉頁上的路遙戴著眼鏡,深邃的目光穿越時空,似乎要洞察世間所有的歡樂和痛苦。我的心被深深地震動了,目光再也難以從書上移開。整整兩天,我拋開周圍的一切,全部身心都隨著路遙的筆走進黃土高原,走進那個"平凡的世界"。在那裡,我分明看到了一幅近十年來中國城鄉社會生活的全景圖。整整包含了一代人的挫折與追求、痛苦與歡樂、人生與愛情。當然,最令我激動的人物是孫少平和田曉霞,我甚至覺得小說中的孫少平就是我自己。不是嗎?我們都從貧困的農家走出,都在鄉下人眼中已經是"高等學府"的縣立高中讀書。而且,當時我的同窗中一位成績頗佳的女生正是縣長的千金。然而我馬上又意識到了自己與孫少平在內心世界和行為方式上的巨大差距。他在攬工漢(臨時工)的小屋裡讀著《簡愛》、《白輪船》,在黑乎乎的礦洞裡也沒有忘記自己將來要考煤炭專科學校……生活給予他的似乎只有苦難,而他則以微笑去迎接人生的挑戰,以行動去證明生存的價值。無論身在何處,他都沒有停止過與命運的抗爭。可是我呢?僅僅因為現實與自己的志趣不完全相符就忘了人生的責任,總是抱怨周圍的一切而不去主動適應環境,甚至連自己曾經為之奮鬥了十年的學業也開始懷疑和動搖。
第70節:第四輯影響(5)
感謝路遙!在那個金色的秋天裡,他使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知識的力量。
以後的日子裡,我開始更加發奮地學習,不再感到被動和痛苦。因為我知道自己正在創造燦爛的明天。
同窗詫異於我情緒的微妙變化和成績的更加突飛猛進。他們哪裡知道我已經悄悄地和路遙進行了一次嚴肅的人生對話。
1994年那個如火如荼的七月里,微笑著走出考場的我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舊書收集起來,用換來的十元二角錢買了一部《平凡的世界》縮印本。不久,我收到了北方一所著名大學的通知書。又一個秋天來了,在北上的隆隆車聲中,我再次打開了《平凡的世界》。扉頁上,永恆的路遙依舊以他那深邃的目光遙望著遠方。他在卷首寫道:謹以此書獻給我生活過的土地和歲月。在這裡,我也要鄭重地說:謹以此文獻給路遙,他是我未曾謀面的良師!
為作家養母畫像
--路遙身後引出的故事
白描
這個念頭仿佛突然而至。
起初,她以為這不過是不經意間的一時衝動,猶如流星划過天際,亮了,隨之也就滅了,可是這念頭從閃現的那一刻起,就固執地盤踞在她的心裡,攆不走,揮不去,而且像施了魔法似的變得愈來愈烈、愈來愈衝動。她終於明白,這是一種涌動在內心深處的情愫的召喚和驅使。
她想為一位老人畫一幅肖像。
這是一位令她感到非常親近、非常敬重而又身世悲苦、命途多舛的老人。
老人遠在她曾經插隊的陝北,她與她相識已二十餘年。
她是作家路遙的養母。
畫家邢儀被心中升起的這個念頭弄得激動不已,她將這一想法告訴筆者,筆者與邢儀路遙兩家是老朋友,又知道她將很快舉辦個人畫展,於是說:"既然有了這樣的創作衝動,那麼,你的畫展里缺了這一幅作品,無疑將是巨大的遺憾,我不知道哪位畫家比你更有資格去畫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