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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難以辨明的等級意義之外,爵稱也許和功能有關,也許和習俗有關。就殷商的內服、外服制度來看,爵位實際應分成兩大體系,一為內服,一為外服。徐中舒謂殷商的「侯、甸、男、衛四種服役制度,一直到周初都還存在。……侯、衛兩服是服兵役的,甸是生產的,男是服勞役的,這與周代的封建等級制是根本不同的。」730由此可以推想爵制是由服制演變而來,繼承傳統而有所演變的可能要遠遠大於憑空設計的可能。如果說五等爵確實存在的話,這一爵制似乎是從一種分類體系轉化為等級體系,就好比「工、農、兵、學、商」,本來只是五種不同的職業身份而已,「農」並不比「工」低上一等,但這一分類體系演化為等級體系似乎也不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更何況,如果五等爵的所謂等級本就是不存在的或是模糊不清的,更可以從中推想在殷商服制演化為周代爵制的過程中,等級劃分並未完美成型,而服制名稱中的分類之本義也漸漸湮滅了,那麼,要把爵位問題解釋清楚,不藉助於想像恐怕是有困難的。於是,對五等爵的烏托邦式的描述才就此浮出水面。

    第三章 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蔑

    「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蔑。」這是《春秋》於隱公元年的第二條記載,「三月,我國國君(魯隱公)和邾儀父在篾地會盟。」  

    這位邾儀父是邾國國君,但這個簡單的記載馬上帶出了一個問題:國君一般都要稱呼爵位,比如魯隱公、晉文公、齊桓公,可這位邾國領導人怎麼被稱作邾儀父呢?

    這是不是直稱其名,稍後再論,但可以立刻肯定的是:《春秋》確實對這位邾國國君沒有依照習慣稱呼爵位。這在經學家的眼裡,恰恰是一處可以深挖「微言大義」的地方。

    這就要先說說邾國的背景:邾國並不是像魯國、齊國那樣的諸侯國,而是所謂「附庸國」。按照《孟子·萬章下》的說法,天子分封五等爵,地盤由大到小各有標準,但還有那些地盤實在太小的,連方圓五十里都不到,那就不和周天子直接發生關係了,而是依附於附近的某一諸侯,是謂附庸。731

    (一)附庸解

    據汪中《經義知新記》,附庸的「庸」字與「墉」、「鄘」皆為一字,是「城」的意思,732「附庸」一詞大概可以就此理解為:在城郭之外而附屬於城郭。白壽彝《中國通史》第三卷專有「釋附庸」一節,說自從上古以來,今山東至河南東南部散居著許多氏族部落,而按照古時所謂「興滅國,繼絕世」的原則,這些部落雖然歷經改朝換代,卻仍被允許有一塊自留地以奉祀祖先,這與秦漢以後的專制時代是迥然不同的。  

    《論語》里「季氏將伐顓臾」一節提供了關於附庸的一條寶貴資料:

    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論語·季氏》)

    白壽彝《中國通史》根據這些內容作了三個推論:

    (1)魯國剛受封的時候,生產力水平還很低下,所以社會上貧富差異不大,比較穩定;

    (2)對周圍的氏族和鄰國,征服以後並不消滅,讓人家作自己的附庸,所以說「修文德以來之」,孔子是認為在人家歸附之後大家應該和平共處才好。

    (3)顓臾就是魯國的附庸,地點在曲阜附近,和季孫氏的地盤相鄰,所以季孫氏在強大之後就想把它吞掉。

    《中國通史》的結論是:「附庸是處在被征服者的地位。由於他們還保留其原有的社會組織、土地、房屋等,因而他們雖淪為附庸,被迫在野外從事農業勞動,對征服者有一定的負擔和貢獻,但他們不是奴隸,而應該是依附農民。但是如果他們的民族、宗族或者國家已遭破壞,其田宅已遭沒收,那麼,他們的命運就必然更加悲慘,因而淪為奴隸。」733  

    邾國是魯國的附庸國,但邾國並不弱小,尤其是後來,邾國在齊國的扶植之下強大起來,背靠齊國而與魯國作對,還曾經大敗魯軍,風光得很。734當然,邾國最風光的事情並非武功,而是文化,因為亞聖孟子就是邾國人。

    (二)邾與邾婁

    孟子的家鄉一般都說是鄒國。戰國時代「鄒魯」並稱,這個鄒國其實就是邾國。735

    邾國是曹姓國,據說曹參、曹操都是邾國後裔。周代有過三個邾國,《春秋·隱公元年》所記載的這個山東的邾國後來分裂為大邾和小邾,還有一個邾國在今天的湖北黃岡。邾國之「邾」,在史料當中記載很亂,比如同是引述《春秋》的文字,《左傳》和《榖梁傳》都寫作「邾」,《公羊傳》卻寫作「邾婁」,《孟子》謂之「鄒」。《論語》里有人叫孔子作「陬人之子」,也曾有人說陬與邾是同一個地方,但這點已經被足夠的證據否定掉。736

    古人行文,不像現代人這麼規範,常常只照顧了讀音相近而沒有統一的用字,所謂通假字大半就是這麼來的。東漢王符《潛夫論·志氏姓》提到沛公劉邦讓張良作「信都」,這個「信都」其實就是「司徒」,俗音不正,或讀作「信都」,或讀作「申徒」、「勝屠」。司馬遷寫《史記》就把張良的職位寫成「申徒」了,後來班固作《漢書》時才改為「司徒」。737邾和鄒就類似這種情況,讀音都差不多,有這麼寫的,也有那麼寫的,直到戰國中期,鄒穆公正式把國名由邾改成鄒,後世才統一稱孟子是鄒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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