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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的辦法是升空。

    因此,在完成史前文化的“破冰之旅”後,有必要來一次“全球巡航”,以便看清楚全人類的“國家邏輯”,而且是“共同邏輯”。

    知道“共同邏輯”,才能找到“共同價值”。

    3.鑰匙

    升空的感覺很好。

    沒錯,升到巡航高度後,多半只能看到雲。但云和雲是不一樣的。不同的雲下面,有的是山,有的是河,有的是糙原,有的是森林。更何況,一旦雲開霧散,我們還能像李賀說的那樣:遙望齊州九點菸,一泓海水杯中瀉。

    那“九點菸”是什麼?

    城市。

    城市是國家的象徵,文明的界碑。任何一個民族,只要建立了城市,就同時建立了國家;建立了國家,也就進入了文明。以此為界,之前叫“史前”,也是神話和傳說的時代,之後才是“歷史”。

    歷史,就是文明史。

    城市,則是“文明的標誌”。許多早已消失的文明,就是因為考古隊發現了城市的遺址才得以確認的,比如克里特和哈拉巴。

    鑰匙找到了。

    那麼,城市的秘密又在哪裡,怎樣才能發現它?

    這要感謝我們民族的偉大發明,這個偉大發明就是象形文字。象形文字比拼音文字優越的地方,在於能夠保留最原始的信息,尤其是甲骨文和金文。而且,通過對文字演變的考察,我們還能發現歷史的軌跡。這套“中華史”從第一卷開始,便大量使用古文字為線索和證據,原因就在這裡。

    甲骨文和金文告訴我們,國就是城,城就是牆。這顯然是為了安全和安全感。但現代城市是沒有牆的,這就證明人們還要自由和自由感。既要安全,又要自由,只有城市才能實現。城市的秘密破譯了。

    問題是,為什麼城市出現以後,部落就變成國家了呢?

    因為人變了。

    組成氏族和部落的,是“族民”;組成城市的,是“市民”;組成國家的,是“國民”。族民與市民,有什麼不同?族民有血緣關係,至少有“泛血緣關係”。沒有,就得聯姻。市民則可以有,可以沒有,本質上沒有。他們的關係是公共的,所以叫“公民”。其希臘文本義,就是“城邦的人”。

    有“公民”,就有“公共關係”和“公共事務”。處理這些關係和事物,氏族和部落時代的習俗是不管用的,得靠“公共權力”和“公共規則”,還得要有按照公共規則行使公共權力的“公共機關”。

    這就是“國家”。

    現在,國家的秘密破譯了嗎?

    沒有。因為並非所有的國民都是公民。恰恰相反,在人類文明之初,絕大多數國民都是“臣民”。

    4.發現

    這一點,在巡航高度看得十分清楚。

    如果用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國家體制,比如民主制為藍,共和制為紅,寡頭制為黑,君主制為黃,再加上氏族和部落為灰,不毛之地為白,那麼,文明之初的世界地圖,除了大片的灰和白,便是大面積的黃。紅與黑很少,僅出現於愛琴海、巴爾幹、喜馬拉雅山麓等個別地區。代表民主制的藍,則幾乎只是一個點,而且一閃即滅。

    它的名字,叫“雅典”。

    然而這個被淹沒在黃色之中的小不點,卻在一千多年後死而復生,並成為汪洋大海。就連那些實際上的專制統治,也不得不打出民主的旗號。今日之世界,已是一片蔚藍。

    至少,看起來是。

    那麼,民主是意外,還是必然?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如果說是意外,為什麼後來成為潮流?如果說是必然,為什麼當時獨一無二?

    也只能找樣本,做比較,查線索。

    樣本就是美國。這個制定了人類第一部成文憲法的國家,這個談出來而不是打出來的國家,是民主、共和、憲政的典型。然而這個由商人、工匠、律師、文盲、探險家、淘金者和流浪漢組成的國家,卻與雅典有著驚人的相似。他們的建國,居然都是因為航海、殖民和經商,幾乎一模一樣。

    那又如何?

    航海讓人體會到自由,殖民讓人懂得了獨立,經商讓人學會了平等。平等就不容專制,獨立就需要互利,自由就必須有法可依。獨立、自由、平等的結果,勢必是民主、共和、憲政,是“契約治國”和“權力制衡”。

    從雅典到費城,西方文明的秘密昭然若揭,核心價值也一目了然。

    但,這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嗎?

    5.鳥瞰

    回答是肯定的。

    道理也很簡單:如果獨立、自由、平等不是共同價值,那麼,民主、共和、憲政就不會成為世界潮流。事實上,世界各民族對此都有追求。比如中國的墨家、道家和佛家,便都講平等,分歧僅在實現平等的方式。儒家雖不講平等,卻講對等,也講獨立和自由,只不過主張“相對獨立”和“相對自由”。

    這一點,我在第六卷《百家爭鳴》還要細說。

    其他民族,也一樣。

    於是問題就來了:既然獨立、自由、平等是共同價值,民主、共和、憲政又為什麼會姍姍來遲,就連西方也走了一大圈彎路?

    顯然,國家必定還有秘密,而且一定隱藏在分手之前的起點之中。

    這就不能再走街串巷,只能回到斯芬克斯攔劫行人的岔路口,還得鳥瞰。結果也很清楚。世界各民族的史前道路是一樣的,都是從氏族到部落再到國家。史前文化也是一樣的,都有巫術和圖騰。但進入國家和文明時代後就分道揚鑣。巫術在印度變成了宗教,在希臘變成了科學;圖騰在埃及變成了神,在羅馬變成了法。原始文化脫胎換骨。

    宗教是“沒有國界的國家”,法律是“並非圖騰的圖騰”,它們共同實現的是“身份認同”。任何一種國家體制和國家道路,都不過是世界各民族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為了實現安全、自由和身份認同所做的不同選擇和探索。

    這就是國家的秘密。

    也是國家的邏輯。

    6.著陸

    看清了人家的路,也就看清了我們的來龍去脈。

    中華文明的與眾不同之處,就在於巫術沒有變成科學,也沒有變成宗教,而是變成了倫理和藝術,即禮樂。圖騰則既沒有變成神,也沒有變成法,而是變成了祖宗。從生殖崇拜(女媧、伏羲),到圖騰崇拜(炎帝、黃帝),再到祖宗崇拜,就是我們走過的道路。

    換句話說,其他民族的身份認同,或者靠神,或者靠法,或者靠信仰,靠觀念,唯獨我們是“認祖歸宗”。夏後啟能廢除禪讓制,堯舜禹會變成夏商周,原因就在這裡。從秦漢到明清,君主制堅如磐石,原因也在這裡。

    有了“祖宗崇拜”,才有了“家國體制”,也才有了從夏商周到元明清的三千七百年文明史。就連什麼叫“中國”,也得以弄清。所謂“中國”,就是“當時先進文化的中心”,夏商周則是“三個代表”。他們前赴後繼,不斷探索,輪流坐莊,終於奠定了中華文明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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