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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曉得亞平媽燒菜多難吃,我是一邊吃一邊可憐亞平前十八年的生活,那是怎樣的蹉跎歲月啊!孩子這樣也長大了,不容易啊!怪不得人家都抱怨大學食堂伙食差,就他一直夸交大食堂。他媽來了兩個禮拜,吃了一個禮拜豬肉燉白菜,一個禮拜豬肉燉粉條。好像他媽媽就會這種大鍋燴。難得燒個紅燒肉,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什麼料都往裡面放,肉里一股姜味道。還有啊!他媽媽感覺是童養媳出身,那種可憐巴巴相,以折磨自己為快樂,苦行僧都不如她那麼苦,光幹活不吃飯,我都不曉得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她就是綠色植物,照點陽光就完成光合作用了。要麼就練邪功,辟穀。我一看她吃飯的戳氣樣子,我就吃不下去了。」
麗鵑媽聽完,從鼻子裡擠出個洞察一切的「哼」字。「她這是苦肉計,是做規矩給你看的,意思是她們家媳婦就是這樣當,你別理她,裝看不見。你要吃不下,就正中她下懷,你這輩子就有的苦了。我養女兒,不是給人家當老媽子的,他亞平有本事就請保姆,不叫他媽媽累,沒本事就是他媽願意伺候你們,你可別心一軟,幫著干,這一幫,以後再撤不下手了。先是副手,以後就成棟樑,再以後他們一家躺著就見你一人忙。不信走著瞧。」
「你放心,我看出來了。我就是按照你的方針行事的。」
「小逼丫頭聰明呀!不教就會!吃個雞腳爪!」
這邊亞平的媽也在跟亞平絮話:「亞平啊,你覺不覺著,找媳婦過日子跟談戀愛還是有區別的?那些個看著好看的,不見得好用。而那些個不那麼入眼的,反倒是過日子的一把好手。人說丑妻薄田破棉襖是男人的三件寶,不是沒道理的。你看麗鵑,別的都還行,就是不大會過日子,眼裡沒活兒,到家不是一坐就是一躺,床亂得像豬圈一樣,照樣刨個坑就臥下去了。沒事的時候要麼看電視,要麼搞電腦,我來一看,家裡灰都落老厚。上海污染這麼大,一天抹三遍都不顯得亮,何況你們一周一次呢?亂一點還能忍,髒不行啊,時間長了家裡要生蟲子長蟑螂,家具要長霉。一樣一樣都是錢添的,哪能不愛惜呢?冬衣被子什麼的,見個太陽就要搬出來拍打曬曬,油煙機用完就要擦,不擦以後堵上了就廢了。人都說南方女人勤快,怎麼我看她一點不像南方人?還有,她好像還特別好吃。嘴跟上磨驢子似的不停地嚼,都沒空過嘴。家裡各種花色兒的包裝袋,幾天就一堆。吃飯的習慣尤其差,光吃菜不吃飯。菜是留著看的,目的是就飯,她倒好,空嘴吃肉,一塊接一塊,也不曉得讓讓老人,讓讓男人,眼裡沒旁人。我拐彎說她吧,她還說吃飯胖。真邪乎,吃飯胖,吃肉反倒瘦了?家業再大,也經不住這樣吃啊!有句話叫坐吃山空,她真是又坐又吃。唉!本想改造改造她,你看她那天晚上的脾氣,哪裡講得?這要是不講,媽又怕你以後受罪。你們都沒過過苦日子,萬一哪天遭遇個什麼,她肯定不是陪你落難的人。想當年文革的時候,受批判的都是才子,身邊的佳人多少都逃脫了,能守在身邊不離不棄的,不是鄉下的原配就是以前的丫鬟。真感情都是要經過火煉的,我怕你萬一有個什麼事兒,經不起她的打擊。當然,媽希望你一輩子就順順利利的,不必經受考驗。」
亞平寬慰他媽說:「不至於的,媽。麗鵑雖然嬌氣,她是上海女孩,上海女孩里她還算好的,至少不虛榮。我又不是有錢人,她跟我的時候我也不富貴發達,不就是普通工薪階層嗎?她媽當時不同意,她不照樣堅持要嫁給我?就沖這點,說明她心裡還是有我的。人哪能沒個缺點?要多看她長處。現在這年代,有幾家吃不起肉的,她吃點東西,你別老盯著她看,你搞得我都不自在。」
「她那叫吃點東西?一碗紅燒肉我切28塊,你吃8塊,你爸吃7塊,她一人吃13塊!這盆肉要是在家裡,兌點蘿蔔土豆,我跟你爸能吃一個星期!這樣算算,一個月下來伙食費得浪費多少?這家又不是金山銀山,每個人都敞著嘴從裡頭掏,多少錢也經不住折騰啊!更別提還要穿衣買房了。你看你們那一柜子衣服!一個人有幾個身子啊!一天換一套都能換一個月不重樣兒。煤氣、電費、電話、你們的手機,出門坐車,哪樣不要錢?看著掙得多,這花花,那花花,一個月存不下幾個。你們腦子裡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萬一哪天誰病了呢?萬一有了孩子呢?需要錢的時候哭天喊地都不應。媽是過來人,你們沒經歷過的,媽都要預先講給你們聽,不能看著你們走在河邊還不拉一把。你們那日子,過得太懸乎了!」亞平點頭稱是。
「媽跟你講的這些,你心裡有個數就行了,可千萬別學給麗鵑聽,不然我活也幹了,還沒落個好。她願意改就改,不改就拉倒,當父母的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過會兒,亞平問:「媽,你們都來倆禮拜了,是不是該跟麗鵑父母見個面兒?我們結婚是分開辦的,好不容易湊一塊兒,一起出去吃頓飯吧!」
「誰請?」
「當然我們請啦!」
「出去吃什麼?不就是聚一起聊聊嗎?出去吃地方不敞快,人還拘束,不如在家吃,要不,叫她父母下個禮拜來家吃頓飯?」亞平想想,說:「好吧!那你記得多買點菜!」
麗鵑回家的時候天都黑透了。亞平媽聽見門鈴響,一打開門,就見麗鵑大包小袋地衝進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