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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鵑啊!一家人忙成這樣,你就不能幫著把洗腳水倒倒?人都從這盆上跨來跨去,一個失足踢翻了,你這可都是木地板呀!」亞平媽輕聲地說,語氣里有對麗鵑沒有眼色的不滿。
「哦。」麗鵑走過去把盆端走。
「擦腳巾子。」亞平媽順手把腳布也扔過去,本想搭在麗鵑胳膊上,麗鵑嚇得往後一退,掉在地板上。麗鵑蹲在地上,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提溜起腳布的一個角,端著腳盆走了。
臥室。
「麗鵑啊!不是我說你,你看我媽跟你都陪著小心,生怕惹你不高興。她在車上說那句話,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老人心裡多難受啊!」
「哪句?就那句『給你們添麻煩了』,這不廢話嗎,跟自己孩子用得著這麼虛偽?真怕麻煩別來呀!我既然不反對,自然就是做好準備了。我都沒跟你說了,你還怪我,我聽你媽那句話就不順耳,覺得她一來就挑釁。還有你,你媽那話,明擺著就是說給我聽的,你接那麼快幹嗎?生怕掉地上。你回答再快都沒用,她要聽的是我說,『不麻煩!一點兒都不麻煩!早就盼著您來呢!』」麗鵑用誇張的表情去演繹亞平媽希望看到的熱情。
「那你怎麼不說?」
「沒你速度快。這麼好的表功機會,你搶去了。」
「我這不是怕你萬一不回答冷場嗎?老人心裡該多難受啊!老人就怕給孩子添麻煩,為孩子付出是應該的,要孩子回報就難受,這種心情你要理解。」
麗鵑翻眼看看亞平,不說話。
「還有,你別表現在臉上的嫌棄我爸。他是癌症,不是傳染病,他一咳嗽,你嚇得把菜到處亂藏,老人看了什麼感受?」
「亞平,你這就叫不講道理,他就是不病,咳嗽也不能衝著菜吧!更何況痰里還有癌細胞呢!你吃得下去,我吃不下去。我如果不講道理,就讓他出門咳了,我還自己轉移菜呢,你就憤憤不平。還有你媽,剛才你爸的腳布都要扔我臉上了!亞平我認真的,下次你爸再咳嗽,我去拿衛生紙,你去倒洗腳水,我心理沒準備好。你爸爸有腳氣,我真的有點怕傳染給我。我不是嫌棄你爸。他那是長腳上,我要染上了,就長手上了。我要是長手上,你那裡估計也就染上了。」麗鵑指指亞平的下身。
「你!唉!媳婦跟女兒真是不同啊!我原本希望你能在我父親生病的這段時間裡跟我同甘苦共患難,看樣子是不可能了。你真傷我心了。」
「亞平,你別這麼說,剛開始,我心理上還沒適應。我長這麼大,都沒給我親爸洗過腳,角色轉換沒那麼快的。你爸是我認識的人里第一個生這種大病的,我從沒伺候過人,我可以學,但要慢慢來,你別指望我一步到位。而且,你也不能要求我對待你爸像你姐對待你爸一樣。換個位置想想,要是我爸病了,你會端洗腳水?反正,如果真是我爸病了,啊呸呸!我會努力從你的角度出發,儘量不麻煩你,不讓你覺得尷尬。」
「麗鵑,你的話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不麻煩你。唉!」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說的是我自己,沒說你,夫妻之間講話,你還這樣小心眼,這不是叫我以後不能說話嗎?你不要把辦公室政治帶回家好不好?我說我的時候就是我,沒說你。」
麗鵑扳過亞平的頭說:「這樣,亞平,我們要分工合作,將優勢發揮到最大化,我能做的,就是搞搞外交,找找人啊,問問醫生啊,托托關係什麼的,我把這部分處理好了,不讓你操心,好嗎?」
亞平沉默地點點頭。
∷∷ 17 譚醫生 ∷∷
第二天一早蒙蒙亮,一家四口就頂著晨曦出發了。這種全家坐公共汽車去看病的提議是婆婆堅持的,反正就一句話:「以後要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當省就省。」
麗鵑心裡不以為然,首先她對一大清早坐一個半鐘頭的汽車覺得很不划算,亞平父母始終沒有「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觀念。特別是現在這時候了,還將不多的時間浪費在路上,勞民。更何況亞平爸身體已經這樣了,還要去擠公共汽車,跟一大堆上班的人塞
一家人晃晃悠悠到了地方,麗鵑一路站著,吊在拉環上都睡著了。
亞平排隊掛號,亞平媽陪著亞平爸找個地方坐下,麗鵑去找熟人拉關係。
終於掛上了譚教授的號。譚教授是胸肺科主任,一頭花白的頭髮,戴著無框的眼鏡兒,看著就很有學問,叫人信任。
「譚主任,這是以前拍的胸片,這是以前的病歷。」麗鵑把亞平父母千里迢迢背來的資料一一交給譚主任。
譚主任隨手抽出一張來,根本都不夾在燈板上,就衝著門口的亮看一眼,「嗯」了一聲說:「看著有點像那個呀!這樣,你們再去做個胸透,做個痰液細胞檢查,抽個血,不行就再做個胸腔穿刺,我要確診一下。」
「哎!譚教授!我父親的病已經找了兩家醫院看過了,這就是確診的病歷。您看……還有必要嗎?」麗鵑口氣裡帶著商量地問譚主任。
「哎!你這個人真是的。我是醫生,我說有必要當然有必要。你不去做,不就是怕花錢嗎?怕花錢還來這裡幹什麼?回家養養,吃好點,喝好點好。我要你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不是說要騙你這幾個錢,我們這都是三級甲等大醫院,不會矇騙你們這幾個錢的。我剛才看過了,這兩個醫院都是小醫院啊!我既然要看病,就要對症下藥,拿別人的診斷做依據,這不是對你們不負責任嗎?萬一弄錯了,結果不是肺癌而是肺結核,肺炎,甚至是良性腫瘤,這個責任誰承擔?你們患者不是要告我?你說是吧?」譚教授還特地敲著桌子問對面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