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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鵑啞口。想了想說,總之,洗衣服的時候要放水龍頭沖,不能一盆水從頭搓到尾。最少清三次。
亞平媽就坐在客廳里聽麗鵑跟玉喜為個泡泡爭來爭去,玉喜嗓門大,中氣足,從勢頭上一下就壓住了麗鵑,最後又掏出筆來要麗鵑畫押,快把亞平媽給笑暈了,就那麼一直抿著嘴偷樂。
「還有,洗完衣服的水都倒了,別留著擦這擦那。那裡面又是內褲又是襪子的,拿去擦鍋台,一個是吃的,一個是穿的,混一起真上下不分了。」麗鵑原本不計較這些,因為覺得在泡泡的爭執上失了陣地,便隨口找個話說,「我們家不缺這點水錢。」
「那你不缺,不如把錢送給我算了。我省的算我的。白花花的水,哪能就這麼浪費呀!褲頭襪子有什麼要緊啊!都是貼身穿的,又不髒,你們這都天天一把澡的,難道還嫌自己身子髒?」玉喜頂回去。
麗鵑明顯不是對手,怏怏出了廚房回房間。
樓下,傳來婆婆和玉喜故意壓低嗓門的低語,時而放肆地大笑,麗鵑感覺上聲音里不懷好意。
麗鵑火不打一處來,肯定倆人背著自己不曉得怎麼嘲弄呢!她感到這個家由以前的勢均力敵驟然發展到自己勢單力薄。鬥爭的形勢日趨嚴峻。當初就不該同意亞平媽的主意,這個老東西,出的點子沒一個不憋著壞心。麗鵑以後得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單打獨鬥了。
「玉喜姐,你給我削個蘋果。」麗鵑斜倚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廚房裡婆婆跟玉喜兩個人有說有笑,心裡便不痛快,存心找了個茬支派玉喜。
玉喜答應完後並不急著出來,該聊啥聊啥。
「玉喜姐,麻煩你幫我削個蘋果!」麗鵑的聲音明顯提高,透著不快。
「我這正泡著呢!給!」玉喜從廚房邁步出來,遞給麗鵑一個被開水燙得失去粉嫩本色,只剩下一片黯然黃皮的紅富士。
「我要你削皮,你拿去泡!這能吃嗎?行了,我也不勞煩你削了,你替我遞把刀過來,我自己削。」
「麗鵑!你還是大學生呢!怎麼不讀書不看報啊!對了,你還在報社工作呢!前兩天我剛在報紙上讀的,就你辦的那報紙,上面說,蘋果里的維生素,60%在皮上,皮上的都是精華!削了多可惜呀!」玉喜根本不打算拿刀過來。
「不削?不削吃表面的農藥?現在蘋果哪個不是噴農藥長大的?讓我吃一肚子毒?最後毒害寶寶?再說你看你拿熱水泡的,顏色都變了,還能有營養嗎?」麗鵑沖玉喜揚了揚手裡變色的蘋果。
「人哪!不能活得太仔細!還沒聽說光吃蘋果上的農藥能吃死人的。」玉喜拿過蘋果,對著上面狠咬一口又塞回麗鵑手裡,「沒死吧?我老家鄉下的婦女喝整瓶不兌水的農藥都能救回來!這也毒那也毒,香菸夠毒吧!我姨夫一天兩包,抽40年才抽出病來。蘋果上的那點農藥,到什麼時候才能藥死人呀?再說了,現在什麼不上農藥?你天天吃的青菜沒藥?菜葉怎麼削皮?那還不在開水裡燙呢,水裡泡泡就吃了,怎麼辦?上海人的想法還真叫人難琢磨,依你的意思,農藥是不乾淨的,那糞反而乾淨了?菜葉上沾點糞吃下去沒事,沾點農藥就不行?哈哈哈哈……」玉喜笑得毫不顧忌。
亞平媽就站在廚房門口聽她們鬥嘴。眼中的笑都快漫出老臉蛋了。
麗鵑冷冷透射雖然不站在一條直線上,卻顯然站在一個陣線上的婆婆及婆婆的保鏢。將蘋果重重蹾在茶几上,緩緩站起身,塞上拖鞋,懶洋洋上樓回房間。邊走邊扔一句話:「得!我每月花700塊錢,沒請一保姆,請一大學教授來給我上課了。吃個蘋果都這麼難,我也不敢勞動您了,您找一大學另謀高就吧!您蹲我們家多可惜呀!全國壽命研究委員會該高薪聘您呀!您這樣的下崗,多屈才呀!又讀書,又看報,知曉天下大事。聯合國怎麼沒請你進智囊團啊!哦!我忘了,您這正拿著我的工資替我婆婆出謀劃策呢!」
玉喜說:「哎!你這話說的我不愛聽啊!別指桑罵槐的。有理說理。你說得過我,我按你說的改呀!扯我小姨干哈?再說了,我來是照顧你們全家生活的,我來也不是你請來的,這錢也是我弟弟出的,你橫啥?切!還大學生呢!比潑婦還潑!」
亞平媽輕悄悄走過去,拉了拉玉喜的手說:「甭理她!花瘋子一個。說話向來沒譜,不懂人事兒!」
「我能不理她嗎?她攆我走呢!走就走唄,我又不是非得賴這兒!但你至少得說個理由吧?就因為沒理了,惱羞成怒?」
「她幹得那些個事兒,樁樁件件,沒一個能讓人學得出口的。你知道你姨夫怎麼死的?你知道上次那個集資的事情,她說啥來著?她要告我們冠華!就這!就這!就這是我們家媳婦說的話!我都替她丟人!我是為了冠華硬生生壓下這口氣,舍下老臉來給她那個娘去道的歉!你見過這樣的嗎?我給我自己媳婦的媽去道歉!我自家人死了,還得去給人賠禮。我看你剛到,不想讓你惹閒氣,都沒告訴你。本都不想提了,她還……她還上臉了!」亞平媽壓低聲音掰著手指頭開始控訴百大罪狀。傷情之處,齒間地震,目含海嘯,手如寒冰,身似鋼刀。玉喜聽了,心如刀絞,幾欲衝進廚房奪了菜刀手刃現代閻婆惜,大卸八塊還要放火上燒烤,硬是被亞平媽生生攔下,含憤帶傷地說:「我要不是為我那個孫子,我!我!我!我早想過了,亞平堅決不能跟這個女人過一輩子,他爸已經死在這個女人手上了,我遲早也得死在她手上!這孩子是我家的,絕對不能叫她給壞了。不能給她!不然遲早得跟這個媽學得無情無義,沒心沒肝。想當年,我們家為送亞平來上海的學校,吃了多少苦啊!他姐姐每個月就留個飯錢,我們全家人支持他上的大學,現在,就給這個女人廢了!亞平剛畢業的時候,工資才1600,就這樣,年底都往家寄5000,我們做老人的,可指望孩子來養活?從沒想過啊!但孩子給你錢,你拿著就樂呵,覺得沒白疼啊!可自從認識她以後,現在工資都上萬了,我連根毛都沒見著!我這兒子就算是廢了,只當是丟了!她也是爹生娘養的,咋就連個道理都不懂?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