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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生出幾分淡淡明悟，卻又暗含著幾分果然如此的瞭然。楊戩倒並不因為玉鼎真人的不回答不解釋而生出沮喪，只是隱隱約約里，覺著師尊或許是在逃避著什麼。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且不提他這師尊是如何的超然世外出塵淡漠，世間之事能夠叫其動容的少之又少。便是性子，一如手中的斬仙劍般極是強韌驕傲，更多的時候只是不上心不在意，又怎麼會有所退讓逃避？
但心底里卻又有什麼極細小極容易忽視的想法，弱弱反駁著自己。
怎麼不會呢？
他楊戩也是神仙，是世人口中的二郎顯聖真君，天庭司法天神。不一樣也有著世俗的七情六慾，會因為三妹的不理解而心痛，會拋棄一切為沉香這麼個除了血緣什麼都沒有的外甥籌劃鋪路，會……因為師尊玉鼎真人看似平靜下的怒火而方寸大失。
師尊他……也會是一樣嗎？會因為喜而喜，為悲而悲，而不僅僅是脫離這天地般，身處局外的看著這一切。也會因為他這唯一弟子有所成就，而高興且為之自得。
楊戩突然便這麼想不下去了，因為若是封神戰場上的清源妙道真君，智勇雙全文治武功皆是翹楚，自是叫師長欣慰同輩艷羨。可現今的二郎神，卻是阻撓沉香救母六親不認陰險毒辣的司法天神。這名聲，可當真是不怎麼好。
師尊莫不是，對他心生失望了？
於解讀自家師尊種種情緒變動上，一直在進步，且從未被超越的二郎神楊戩突然間就這麼生出了幾分濃濃的歉疚與愧意。
然而楊戩更清楚的是，這世間最不缺少卻也最為廉價的，便是歉疚與愧意。至少對他這師尊玉鼎真人，這殺伐決斷的斬仙劍主而言，便是如此。
楊戩突然就這麼想到，師尊玉鼎真人對自己的忍耐似乎極好。
這似乎是一個極顯而易見卻又極容易叫人忽視的，畢竟縱使這位崑崙上仙再怎麼超然世外，楊戩也是他此世之間唯一的弟子，道統傳人。但隱隱然之間，楊戩卻又覺得，似乎又不僅僅是這樣。
便如同此刻的九重天宮裡，孫悟空抓耳撓腮眉頭緊皺，全然無法理解這位李天王腦子裡究竟是做何想法。那聖人無父什麼的，又究竟是個什麼機鋒。
這猴子無父無母，乃是女媧娘娘補天遺留下的五彩石受日月精華而成，自然沒有父子親緣什麼的煩惱。又向來是個無拘無束喜好自在的，反倒是太乙真人只是略一轉念，便明悟大半。
心頭怒火上涌，便欲痛下殺手，卻不妨袖中一個震顫，那原本關著哪咤的法寶破出。在空中一個晃蕩，俄而金光大震，腳踩風火輪手拿火尖槍的少年從中飛出。槍尖所指，正是李靖。
如此這一般變故，便是太乙真人也有片刻遲疑。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此間之事，與其讓他這做師父的代勞，倒不如讓哪咤親自處理，更為恰當。而這所謂父子恩怨，終歸了結。過後種種，他自會幫其承擔。
第35章 王大少
“李靖，請給我一個解釋。”
語音沉沉，恰如太乙真人此時那陰沉到仿若滴水的面色般，哪咤手中的火尖槍在李靖眉心前五寸的位置停住。一張俊俏討喜的小臉上，滿是一片煞白。昭示這陳塘關李靖三子、三壇海會大神，雖然被自家師父太乙真人不按常理的收進了法寶之中，卻已然知道一切。
哪咤能夠有今時今日，他的個性成長養成，與李靖夫婦、與太乙真人，都脫不了干係。無法說清這是好是壞，不過千年來的分別，卻也叫太乙真人這想來護短寵愛徒弟的闡教上仙明白，他縱使再如何的法力高深修為廣博，能夠護得了哪咤一時，卻未必能夠護得了一世。而這更多的事情，卻需要其自己面對。
對太乙真人來說，這並不是一個怎麼美麗的認知。因為這不僅意味著似乎永遠長不大的徒弟要開始正真長大了，也同樣代表，他再也不能如同過去那樣一般，一味的隨著這徒弟的性子來。
這並不是一件怎麼容易的事，要知道闡教向來護短，這位太乙真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對於哪咤這徒弟，卻也是真心疼愛，平日裡便連重話也很少有過一句。不管什麼事情，都大多是隨著其性子而來。不說是哪咤惹了事，便是當年誤殺石嘰弟子，被那石嘰娘娘找上門來。也不過是叫這位上仙輕描淡寫的痛下殺手，把那通天教主門下的石嘰娘娘打殺了了事。又何止是區區護短二字，可以細說。
但誰叫這小子千年不見，竟然在外面學會了對自家同門下手。傷的還是其同門師兄，那看上去就不好惹實際上也不好惹的玉鼎師兄唯一的弟子。便是太乙真人想要裝傻，呵，屆時自家這寶貝徒弟哪咤只怕死的更慘。
因而太乙真人卻是忽地反應過來，哪咤之所以能夠聽到李靖口中那言語，還是他自個將這寶貝徒弟捉入法寶時，留的心眼。為的就是叫這小子看清楚他那老子的真面目，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不過……這樣也好。太乙真人垂眸斂下種種思緒，指尖輕動，一個極細小隱蔽的術法噴薄欲出隱而不發，便準備找準時機要了李靖性命。
孫悟空目光微閃，自是注意到了太乙真人這面厚心黑看似良善的老神仙這般小動作。心中一陣發寒之餘，不由得一陣躊躇。
要不要救下李靖，還真是個問題？
按理說，這猴子交友滿天下同這位托塔李天王，雖然有些齷齪事，也是陳年老本的舊帳不值一提。沉香救母這事上都是站在沉香這邊勉強也算同一陣營不說，當日護送唐僧西行取經路上這李天王父子也曾經施過援手。就這麼看著李靖死了，似乎有點……不厚道？
自覺不厚道的孫猴子有幾分糾結，只是還不等他糾結出個一二，那原本叫太乙真人手上法寶纏住的玲瓏寶塔忽地倏然變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至哪咤跟前。彈指剎那間，一道金光射出，將原本氣勢洶洶的哪咤收入其中。
這一切發生的是如此促不及防，太乙真人手上拂塵甩開，拂塵上細細的根根銀絲伸長，便想要將那玲瓏寶塔並捉入其中的哪咤一併搶回。不想虛空中突然間裂開一道豁口，將玲瓏塔並李靖一起，吞入其中。
“燃燈！”
太乙真人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道了一聲。將袖一擺，拂塵收回。竟是招呼也不打一聲，轉身便走。
自是叫一旁的孫悟空這猴子一陣的抓耳撓腮，眼珠微轉，卻是一個筋斗雲向著自家師弟淨壇使者豬八戒的道場而去。
這猴子向來敏銳，自是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同氣息。豬八戒這呆子的脾性他自然清楚，也沒指望著這便宜師弟能夠幫上什麼忙，只要別添亂就好。
自認英俊瀟灑的王大少，在不犯渾識時務時卻絕對是個很聽話一點也不添亂的角色。一路上安安靜靜非常自覺良好的充當著移動的安靜美好的人形嚮導，愈發顯得玉鼎真人和楊戩這師徒倆之間，流動著某種安靜詭異卻又和諧的氣息。
可惜的是，不管是一臉冰冷漠然之色的玉鼎真人，還是致力於解讀自家師尊情緒變動的楊戩，都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畢竟這師徒二人於過去千年的時光里，相處模式便一直是這樣的……安靜詭異卻又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