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你是誰？”

　　  陽光灑落在少年俊秀而略帶稚氣的臉上，帶著灼人而刺目的溫度。叫人難以拒絕。

　　  敖凌心中不由得一陣茫然，似乎在久遠的時光長河裡，她亦見過同樣的笑容。

　　  但這不過是一瞬，敖凌很快便冷靜下來，繼而發現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個陌生的軀體裡。如同局外者一般，打量、任由著這一切發展。

　　  一滴圓潤晶瑩，卻極是細小的珍珠自面龐上滑落，落入水中。亦叫那原本清洗著禮器的少年，變得茫然無措起來。

　　  俊秀而略帶稚氣的臉上，染上幾分心疼與無措，慌慌亂亂的將手中禮器放在岸上，問道：

　　  “你、你怎麼了？”

　　  南海有鮫人，善織綃，泣淚成珠。打小生活在偏遠閉塞蜀地神廟的少年，並不知曉，在遙遠的南海之地，有著一種名為鮫人的種族。人首而魚身，無論男女，皆是容貌十分美麗的存在。

　　  幼年的鮫人並沒有性別之分，只有當他們長大，遇到傾心相愛為之動心的另一半時，才會選定性別。

　　  鮫人一族對伴侶極其忠誠，一旦選定，便不會背叛。而少年見到的這個鮫人女子，容顏絕倫仿若天成，乃是南海之地，最為美麗的明珠。  

　　  只是太過矯好的容貌，往往意味著無窮盡的禍患。尤其是在力量不足，難以守護這權美的容顏之時。

　　  而那時的世道，雖不若現在這般，對女子而言，卻也少了幾分寬容。便是本不該承擔的罪孽，也會因為種種原因，加諸身上。

　　  少年所見的這鮫人女子，便是如此。

　　  人生最美若如初相見，即使是心機城府深沉且極善偽裝的少年，在面對這神秘鮫人女子時。本是偽裝極好的面容上，亦不由得如切實的入了戲般，心心念念里，皆是這美麗的身影。

　　  而在之後的日子裡，彼此仿佛有了什麼共同的小秘密及難言默契。居住於神廟中的少年，總是會藉機出現在那臨水的小台上。

　　  自遙遠南海跋涉而來的鮫人女子，亦如同永遠不曾離開一般，出來與少年相見。

　　  望帝天降，將推翻老邁昏庸的魚鳧王統治，帶領蜀人走向新的時代。

　　  少年名叫杜宇，乃是神廟大祭司由從天際飛來的玄鳥爪下接過，諸長老親手撫養長大的未來蜀王。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彼時的人間尚在殷商統治之中，商人始祖來歷的傳言，於世人而言並不陌生。玄鳥於世人、特別是蜀地大祭司這等能夠勾通神靈超凡的存在而言，意義自然非凡。  

　　  杜宇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上，有著天命存在。

　　  這樣的天命，便是帶領蜀人，建立新的王朝。

　　  故而即使掌握著超凡力量的大祭司死在魚鳧王刀下，杜宇卻能，安然無恙的在神廟中長大。

　　  即使這成長的過程，或許並不美好。叫這年紀輕輕的未來蜀王，養就了一副極善於偽裝的性子。看似溫良無害極是天真稚嫩，實則心機城府深沉，極擅偽裝。

　　  杜宇終究不過只是一個少年，尤其是在遇到這神秘的鮫人女子之後，所有的被壓抑的性子仿佛釋放開來。少年慕艾之情，更是如洶湧的洪水一般，不可阻擋。

　　  但再怎麼深切的愛戀，亦無法阻擋，杜宇身上的天命。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例子，自古以來其實並不怎麼多。若不然，周幽王等，也不會成為典型。

　　  更何況那神秘而美麗的鮫人女子，對於杜宇，並沒有什麼回應。甚至自相識之後，那鮫人女子便不曾開口。

　　  杜宇沒有到過南海，自然不知道，當美麗的鮫人們聚集在一起，於月夜下的大海中歌唱時，是何等樣醉人的、使人迷幻場景。

　　  只是當這鮫人女子逃離南海，一路逆流而行來到蜀地之時，過去的一切，便註定了只是過去。  

　　  第94章 楊戩

　　  那被束縛在鮫人女子體內的敖凌已是清楚，這當是上千年前，蜀王杜宇於蜀地，所發生的事無疑。

　　  只是不知，那朱提女王梁利，又在何處？還是說，便是這鮫人女子。

　　  不過看著杜宇那尚且稚嫩的容顏，敖凌卻不由得，隱隱然間感到幾分熟悉。直至王大少面孔，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

　　  當真是……但聯想到梁利消失了上千年，卻又突兀出現，不免便說得通了。

　　  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的敖凌並沒有輕舉妄動，世間不乏生而知之者，如上古天生神靈等，神而自靈神而自明。但如敖凌這般，醒覺了前世記憶的，亦不在少數。

　　  敖凌所接受到的記憶並不完整，至少相較於那漫長龐大、生而神聖的記憶長河而言，箇中的很多東西，都有所缺失。

　　  或許，這將會是她的機會。

　　  而在之後的日子，敖凌冷眼看著那叫杜宇的少年越陷越深。只是在自身背負的天命，與不曾給過回應的鮫人女子之間，杜宇終究是選擇了天命。

　　  “等我，我一定會回來帶你走的！”  

　　  對鮫人女子一無所知的杜宇只以為，那人首魚身容顏十分美麗的鮫人女子，乃是被困在此間的精魅。故而無法開口說話，亦不能離開。

　　  做出這承諾時，亦帶了十足的真心。

　　  只是在等了杜宇或是一天兩天，又或許，是極為漫長的時光之後。鮫人女子再度無目的的順著水流行進，直至江源之地。

　　  朱提女王梁利，自江源井中而出。

　　  隱隱然間，敖凌覺得自己窺伺到什麼，卻也同樣的，忽視了什麼。更是不由得生出疑問：

　　  前世今生，轉世後的自己，還是前世的自己嗎？

　　  自后土化輪迴以降，但有一絲神魂真靈不滅，便有可能轉生投胎。只是因為胎中之謎的存在，少有能夠窺破本真覺醒前世記憶。

　　  敖凌卻不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前世便是那怒觸不周山，致使天柱傾倒北辰斷絕的上古先天神靈，水神共工。

　　  不周山為父神盤古脊椎所化，何其神聖重要。身為禍首的共工自然難逃罪責，被伏羲大神親手打落神壇，不得重現於此天地之中。

　　  好在共工隕落前早有布置，又與那身化輪迴的上古大神后土娘娘有幾分交情。方堪堪保住了一絲真靈，轉生成為西海三公主敖凌。  

　　  但也受天地法則限制，直到有著伏羲大神傳承的玉鼎真人機緣巧合之下，方叫敖凌醒覺記憶，明悟前世今生。

　　  ……

　　  “該死，那倪姓小姑娘，究竟在何處！”

　　  恨恨跺了跺腳，三聖母並不知曉，那交付給她如此難堪任務的敖凌，此時正身處在，一個極度危險境地。

　　  徒勞的人間尋訪著，那所謂的倪姓小姑娘，便如同無頭的蒼蠅一般。

　　  上古諸神，不乏視人命如草芥者。如水神共工那等，因一己之恩怨，而於天地之間掀起莫大災禍的，並不在少數。

　　  而如後來的封神之戰中，以殷商國祚為棋局，致使萬民皆置身水火之中，亦不過仙神意氣之爭。

　　  雖則那代價未免太過巨大，可若說高居九天的仙神有多麼在意凡人性命，也不過是一句虛言。

　　  三聖母卻不同，這女仙本是生長於凡塵之中，雖有著仙神血脈，卻更多的繼承了母親雲華仙子的悲憫敏感，極父親楊天佑凡人血脈里，對人間種種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