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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昏睡三日,今日那北海水君帶元貞覲見,請求退婚,夜華白淺與白家上神皆在大殿上商討解決之法。
鳳九梳理一番便立即前往,通報之後,剛進殿門,眾仙便對她側目而望,似欲言,卻礙於天后不得議論。
“青丘女君白鳳九見過天君天后,東華帝君。”鳳九拜禮,轉而示禮於右側之人,“見過北海水君。”
“不敢。”北海水君亦回一禮,“女君與犬子元貞婚事並未進行,這禮,本君受不得的。”
“到底婚事已定,若非天劫,又豈會中斷?水君如此退婚,未免說不過去,叫我青丘顏面何存?”白奕見他百般推脫,終忍不住出言相論。
“北海水君退婚,本君接受。”鳳九平靜一言,與白奕側目相視,“本君福薄,三生石上無有緣之人,如此結親,怕是會橫生災禍,今日退親,倒也消災造福。”
“小九,你!”白奕氣結,這事怎可公然說之,日後,可有誰還願要她啊!
還未曾想好從何說起,鳳九直直朝他與白家人跪了下去,俯首貼地。
“鳳九命中注定孤身一人,不孝於父母親族,若來日合族之中誕下後裔,鳳九願傳女君之位,以效青丘。”
“小九快起來,身子還沒好全,怎可如此折騰!”狐後瞧著她面色略顯蒼白,趕忙上前扶她起身,“三生石之事與你無干,我們又怎會怪你不孝?”
“北海水君。”
夜華在大殿上做了這樣久,也很是頭疼,一邊是親叔叔,一邊是白淺的娘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都不好得罪。既鳳九開口,他也就順水推舟,也罷,鳳九怕是也無意於元貞。
夜華看了眼自鳳九進來後便一言不發的東華帝君,回過目光,直言道,“既已如此,這婚事就此作罷,日後眾仙不得妄加議論,以免橫生是非。”
朝退,眾仙散,鳳九隨白家人而出,只小許,大殿上便只剩東華帝君和夜華白淺夫婦。
東華仍看著殿門,至始至終,她未曾看自己一眼,仿若自己是個陌生人。
白淺心下有所思,搭著破雲扇,一步步往台階下走去,“聽聞帝君曾親手將自己的名字從三生石上抹去,本宮敢問,小九註定孤身,莫不是帝君的緣故?”
聞言,帝君並未回答,垂目而思片刻,便起身徐徐離去。
鳳九並未隨白家人回青丘,而往洗梧宮方向走回。
一巷之隔,東華隻身孑立,與鳳九四目相望。
他言語,“可曾恨我?”
不知他所指何事,是自斷姻緣,還是下旨賜婚。於鳳九而言,都是很遙遠的事了。
她的黯然神傷,她的以淚洗面,早已止於入‘靈界’那時。許多事,並未忘記,只是不願再拿起,徒傷自己,僅此而已。
緩緩搖頭,鳳九泯然微笑,“我忘了。”
她忘了。
是忘了什麼?
予他的恨,還是往事終散?
她從他身邊走過,未曾停留。再沒聽到她腳下佛鈴作響,只見她腰間系一支玉笛,那玉笛他曾從未見她佩戴於身,東華回首。
“那玉笛,可是文昌帝君贈你的定情之物?”
沒料想他會這樣問,鳳九下意識撫上腰間玉笛,沉思不語。
那日海誓山盟歷歷在目,他贈她玉笛,她予他貼身佛鈴,上窮碧落下黃泉,兩相不負。到底是她痴想了。
東華直盯著她,她沉默,他便知如此,心中一頓苦澀,且有幾分疑慮,“既與他相守千年,為何他不同你出來?”
“緣盡三生石罷了。只這千年,鳳九與他,從未後悔過。”
夕陽漸落,鳳九望著地上他那被拉長的斜影,袖裡的手不禁緊握。
那日東華破開口子之時,烏雲滾滾,狂風大作。“靈界”內飛禽相爭,走獸相殘,秩序已亂,只為能衝出此地。
文昌一路護著她往出口前行,時有凶獸妖魔攻擊,一路阻隔,根本無法靠近洞口。
鳳九見文昌身上大小血痕染紅了白衣,蹙緊了眉頭,揪起他的長衫,“文昌,我們出不去的,別再打了!”
“我一定要送你出去!”文昌將她抱在懷裡,白髮已紛亂,神色卻依舊平靜,長衫捂著她的耳朵和眼睛,“不要聽,不要看。我沒事的,我們一定能出去。”
她縮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抱著他,周圍的嘶吼聲太過厲人,她一聲聲聽著,卻不敢看。
我沒事的,我們一定能出去。”
她縮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抱著他,周圍的嘶吼聲太過厲人,她一聲聲聽著,卻不敢看。
突的一聲尖銳的嘶鳴,鳳九被撞到一旁,離了文昌身邊,四周儘是紅灘血水,屍橫遍野,驚得她愣在原地。
“阿九,快躲開!”
文昌長劍斬過,一道青光,魔鳥斷翅而落,血肉橫飛,叫鳳九看得心驚。
再看向一旁的文昌,以劍撐地,手捂著胸口,猛吐了幾口鮮血。
“文昌!”鳳九急急撲過去,見他渾身是血,手不知往哪裡放,哆嗦著流下淚來,“我們不出去了好不好?在這裡陪著你我們一樣可以很快樂……”
一把握住她的手,指上的血漬已漸漸發黑,魔鳥之毒侵蝕入骨,他只溫柔望著她,“你常常說起你姑姑和你的朋友,還有那十里桃林,必是極想回去的。你的親人肯定也惦念你,你不屬於這裡,我不能那麼自私。”
鳳九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嘔血,想要脫出手來扶他,“文昌你別嚇我!我們先離這兒遠點,療好傷再說……”
“聽我說完……”文昌固執地抓著她的手,心脈已受重創,“如果可以,我多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你去見你的家人,我不忍心丟下你一個人……執手千年,我不悔。可我,終究只能陪你到這兒了。三生石上,怕是緣分已盡。”
他手中的劍已化回玉笛,放置到她手中,逼她緊握,“我畢生修為已融進這玉笛之中,你奏著我教你的那曲子往前走,曲中的驅魔咒便會壓制邪氣片刻,它們便不敢靠近於你。”
文昌的身體漸漸透明,一縷青煙終散。鳳九已哭不出聲來,她不信,三生石上的姻緣怎可如此多變……
恍惚間,文昌飄渺的聲音迴蕩耳際,“若你來日大劫,我若尚存,定不棄你不顧。”
奏響驅魔咒,周身青煙繚繞,身上的血漬散去,邪氣亦遠,她終是往外走去。
☆、第 4 章
東華望著她,鳳九的背影漸漸遠去,那落寞孤寂的樣子,叫他心疼,也叫他嫉妒。
是的,他嫉妒,他嫉妒文昌,嫉妒鳳九將他看得如此之重,嫉妒他能與鳳九廝守千年,而他與鳳九短短凡間兩年,卻終逃不過天命。
久久未能從回憶中回神,不知不覺已走回洗梧宮寢殿內。一排宮娥行禮,鳳九微微一怔,揮手遣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