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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凡無奈微笑,只是搖頭。
陸雪琪美麗的容顏也有一絲笑容,大約想起了什麼往事,她亦是反問了一句,道:“你呢?”
有一剎那光景,張小凡竟有時光恍惚之感,似回到少年時候,師父第一次在守靜堂中考察自己功課的時候,他目光微動,面上卻忽的窘迫起來。
他眼角微顫了一下,輕咳一聲,沒有說話。
陸雪琪並非多言之人,看他這個樣子,倒有些當年的影子,心頭更覺柔軟。她微微一笑,清麗之處猶勝窗外月色。
她轉而將那本薄冊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南疆異法確實不比中土法術,好生古怪。”
他們兩人出身青雲,陸雪琪修習的道法較為單一,不過就算是張小凡熟知中土種種異術,身兼佛道魔三家法術,亦是對這南疆巫術無甚了解。
魔教的些許法門乍一看似乎與古巫法有一二相近的地方,但細細辨別,卻是大不相同。
若是強自將巫法與兩人熟悉的太極玄清道相比較,就只能以天壤之別來形容了。
靈氣入體行走周天,運於經脈,是中土修道的根基,太極玄清道更加講究靈氣根源,有“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注一)的說法,後才有“朴散則為器”(注二)一語。
反觀巫族秘術,好似是反其道而行之,重視驅使萬物的靈氣,而非修行之人本身靈力。
其中奧妙常人難以體會。
張小凡讀罷,雖然一時難以理清此中脈絡,但感慨還是有的。想當年玲瓏巫女能從萬物無形中匯聚戾氣,硬生生造出獸神來,只說道行,就很是匪夷所思了。人道盤古開天闢地,女媧方能造人,而南疆巫術,立於天地之間,離那些神祗又有多近呢?
恐怕就算修羅之力,或是誅仙之力,也比之不及吧?
張小凡不禁想到,若是今日面對的是玲瓏巫女手中的八凶玄火陣法,誅仙是否有一戰之力,還要另說。
“幸好雲易嵐掌握八凶玄火陣法時日尚短,八荒火龍離真正聚火之地也極遠,否則……”張小凡皺了皺眉,欲言又止道。
陸雪琪輕嘆一聲,道:“只不過,若按你猜想的模樣,豈不是很難找到雲易嵐蹤跡?”
張小凡沉吟道:“地火與河水一般,靈氣雖散,但是並非難以獲取。我從前……曾見過地下岩漿,是在一個小鎮之外。”
陸雪琪對於天火,了解得不多,聽聞此話立刻浮現出幾分詫異神色。
她思索一刻,就道:“青雲的陣法是要匯聚山川靈氣的,八凶玄火陣似乎不太一樣。”
張小凡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是啊,確實不大相同。”
他想了想,又笑了一下,道:“但是八荒火龍到了青雲,未嘗沒有約束。”
陸雪琪怔了一下,細細想去,只一瞬工夫,目光便亮了一亮,微微一笑道:“是了。”
兩人隨即相視一笑。
青雲山聚天地靈氣,更有大河“洪川”盤桓於山間,就連當年青葉祖師收服的神獸,也是與之相對的水麒麟,若以五行之術相論,青雲靈力應屬水。
天道渺渺,亦或是青雲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水火不容。
燭光飄搖,兩人心中各有思量,隨著微風漸漸的飄遠,融進了一片昏暗夜色中。
注一:選自《道德經·道經第十六章》(老子曰:“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也。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注二:選自《道德經·道經第二十八章》(老子曰:“……朴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
☆、懷疑
青雲門,玉清殿。
卯時方過,青雲門幾位首座已在大殿中坐了好一陣子了。眼下天火已經消退,眾首座卻沒有絲毫懈怠,反倒越來越勤快,這些日子更恨不能一日照著三餐模樣聚在大殿中。
原因無它,焚香谷眾弟子還在青雲,且眾人反覆商議,都認為需要再派弟子前往南疆查探,以防萬一。
玉清殿上,焚香谷眾人頗有些“義憤填膺”之意,卻是一字未提雲易嵐,只說八凶玄火陣法在玄火壇已存在多年,突然爆發必有緣由,決非一人為之。
待到焚香谷退出玉清殿,幾位首座坐在椅上面面相覷,紛紛搖頭苦笑不已。
通天峰長門是青雲門的重心所在,眼看形勢愈加嚴峻,然而此時青雲門正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很多事情不甚明了,長門做事舉步維艱。到了如今,蕭逸才是否出任掌門一事不得不再次被幾人提及。
只是眾位首座費盡口舌勸說,結果卻又把話題轉到最初的問題上,即掌門道玄真人的意外失蹤。蕭逸才一向敬重師尊,態度與以往沒有不同,依然是嚴詞拒絕,幾人不由尷尬的止住話語。
挨到告辭離開,眾人都是心生倦懶。
林驚羽最近只偶爾呆在祖師祠堂,今日是跟在師兄齊昊身邊一同進了玉清殿。出殿門時,卻被蕭逸才叫住。
林驚羽怔了一下,看了身邊齊昊一眼,就聽那旁蕭逸才笑道:“祖師祠堂一貫是林師弟打理,我正有事問他,齊師弟可不要捨不得哦。”
齊昊目光深處微微動了一下,他笑了笑,搖頭道:“蕭師兄這是哪裡話。”
林驚羽皺了皺眉,雖然心裡有幾分疑惑,依然點了點頭,走回了玉清殿。
虹橋上,代替老爹前來的曾書書正和宋大仁站在一處聊著天,聽到這邊動靜,轉頭瞧了一眼,宋大仁倒沒什麼反應,曾書書話說到半截,生生停了下來,眉頭蹙了一下。
這絕不是他心思過重,而是他明顯感覺到,最近幾天,這位蕭師兄找那位龍首峰的林師弟,找得太勤了些,在此之前,兩人確實並無太多接觸,究竟從什麼時候……
“曾師弟?”
曾書書微震了一下,回過頭,原是宋大仁看他發呆,在一邊叫了他一聲,曾書書用扇子蹭了蹭頭,打了個哈哈,眼珠一轉,卻是苦笑了一下,問道:“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宋大仁微微愕然,笑了一聲,道:“唔……搞不懂掌教師伯是怎麼回事?”
曾書書怔忡了一下,連忙點了點頭,嘆了一聲,道:“掌門之位這樣懸著,師兄是不得已還是另有打算,誰都不知道,可是時間愈久,青雲門損失就愈嚴重,更何況還有外人在。”
本是一句閒語,宋大仁卻皺了皺眉,被一句“不得已”晃到心神,轉頭注視著面前曾書書玩笑的臉半晌。
曾書書也沒解釋的意思,看著他聳了聳肩。
片刻後他摸了摸鼻子,乾笑道:“我這不就是一想嗎,要跟那些個師兄說,他們還不指定怎麼念我呢,我老爹要是知道了,估計又要指著我鼻子罵我胡思亂想沒事閒的了。”
宋大仁登時被他這一席話逗樂了,放寬了心思,憨厚一笑道:“確實,曾師弟可仔細別讓他們聽到了。”
曾書書哈哈一笑。
宋大仁搖了搖頭,又笑了一聲,道:“山中清苦,難得曾師弟願找些樂子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