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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吹拂著鬢邊長發,月下獨行,她一人白衣如雪,在此刻染上一絲寂寥。陸雪琪抬頭望了望深色的天穹,明眸中泛起莫名的光亮,一個輪廓就在這清幽的月色里浮上心間,這樣的月光,不知是否同樣照在那人身上?
正兀自想著,前方雲霧深處突然傳來破空之聲,一道碧綠的幽光電射般馳來,那人似乎未料到這個時辰竟還有人御空而行,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大約是要打個招呼,待撥開雲霧,劍上之人卻是怔了一怔。
陸雪琪幾尺外,斬龍劍上,現出一人俊逸的身影,疾馳而來的正是方被蕭逸才喚去通天峰的林驚羽。
兩人平日交情極少,又都不是熱忱之人,此時見到,也不過默然無語,互相點了個頭作罷。
看著林驚羽離去的背影,陸雪琪目光清亮,心中卻無由的湧上些許寒意,她轉頭看了一眼已沉浸在夜色中的通天峰,抿了抿唇。
那座山峰,一半光明,一半昏暗,當真令人捉摸不透。
白衣飄然,天琊一弧藍光很快消失在了天際。
在離通天峰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林驚羽放緩了身形,他皺了皺眉,眼中一時複雜難明,似是醞釀了很久,此刻終於顯露而出。
通天峰玉階亮起燈火,一直延續到沉寂的玉清殿,他抬頭遠眺,忽而甩了甩頭,催動腳下的斬龍劍,向那裡落去。
玉清殿前,果不其然,蕭逸才依然站在那片陰影里,只不過身邊已沒有了李洵的蹤跡。濃厚的夜色披在他的肩頭,階下連綿的燈火照不進這方黑暗,也讓他整個人多了幾分沉重。
看到那束光彩落下,蕭逸才眯了眯眼睛,沒有動作,直到林驚羽走到跟前,他似也沒什麼反應。
夜深,人獨立。
兩人一時都沒有開口的欲望,林驚羽站在他身旁,順著他的視線遠眺,蒼茫無盡的大地,上有蒼穹,下有闌珊燈火,寧靜至極。
他心中縱有無數疑問,在這無邊的紅塵里,好像也欲化為虛無。
“我這般站在玉清殿前,已有許多個夜晚了。”
林驚羽怔了怔,聽聞此話,轉頭注視著身邊男子。
蕭逸才微微一笑,自顧自接著說了下去,道:“少年時只覺青雲仰之彌高,俯瞰萬物蒼生,如今……”
他言辭中稍許停頓,林驚羽靜默等待,就聽那男子繼續說了下去,道:“就是想看清楚師尊守護的,是怎樣一個世間。”
林驚羽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蕭逸才笑了笑,頗有自嘲意味,只是方才那話已然到此為止。林驚羽深夜被喚來通天峰,疑問多於訝異,正思量著如何開口,就見蕭逸才擺了擺手,淡淡提了一句,道:“天音寺過些日子要來青雲了,師弟可曾聽說?”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是,來時聽說了。”
蕭逸才淡然一笑,道:“天音寺與我青雲也有上百年的交情,此次天火一事,焚香谷在青雲已有些時候了,此事不了,天音寺眾人早晚要來這一趟。”
林驚羽微微點頭,事實所在,也無需多說。
“煩勞師弟前來,並非有什麼大事,我今日方派弟子下山接應曾師弟……和諸位大師,然而那重中之重的天火行蹤,至今卻毫無頭緒。”
林驚羽緩緩抬頭,目光里閃過一絲精芒,看向蕭逸才平靜的眼眸,皺了皺眉,道:“蕭師兄的意思是……”
“師弟可願再往南疆一趟?”蕭逸才言辭淡淡,問道。
林驚羽眉頭蹙緊片刻。
蕭逸才看著他,眼中一片清明,想來早有打算,絕非突發奇想,話音落下,兩人間也靜了下來。
林驚羽思緒在心頭翻湧,這要求若放在數日前,並無不妥,只是眼下光景,就顯得太過詭異了。
“不知師兄為何……”
蕭逸才目光一閃,聞言笑了笑,忽而截道:“師弟若不去,怎知沒有收穫,即便與天火無關,細微之處……或許另有發現也不一定。這世間之事,總是十分有趣,林師弟,認為如何?”
林驚羽眼中微微複雜,內心深處卻似是陡然一凜,隱約察覺到這話中,有絲不可明說的含義。
眼前藍袍男子負手而立,月光在前,黑暗在後。
究竟是何事會讓他有此一言?
“林師弟,你說……若拿起誅仙古劍的另有其人,那人此刻,會在哪裡呢?”
林驚羽猛然間身子大震,霍然抬頭,瞳孔慢慢縮緊。
蕭逸才目光淡然,回視於他。
那又是誰!
*
深夜如墨,龍首峰大堂前,齊昊收起寒冰劍,白光盡斂,他並未說話,只是向面前熟悉至極的人兒笑了笑。
眼前女子,風姿綽約容貌極美,紅袖羅裙猶如當年少模樣,就連腰上纏繞著的琥珀朱綾,似乎也從未變過。
“這麼晚了,蕭師兄喚你們過去,可是有急事?”
齊昊走上前,眉宇之間沒有什麼凝重之色,微微一笑,言道:“天音寺眾人近日會拜訪青雲。”
那女子點了點頭,明眸里卻好似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
齊昊沒有繼續說下去,腦海中卻閃過莫名的思緒,思索片刻,他的目光漸深,唇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複雜。
“林師弟應該已經到通天峰了。”
除此一言再無話,兩人身後只留下清淺的餘音,散入風中。
通天峰上,蕭逸才移開了視線,在夜風中佇立許久,才緩慢轉過身向住處走去,事務繁雜,急需處理之事也極多,但反觀他的腳步,卻是越行越慢。
似有一抹淡淡的嘆息,融進夜色里。
在他身後,階旁從未熄滅過的兩行燈火突然消失了,青煙陣陣,向上杳杳飄去,玉清殿前頓時無比漆黑,白日仙家景色全然不見,徒留下雲霧深淵和冗長的石階,驟一看去如同一張巨口,令人心生畏懼。
黑暗不只存於一處,蕭逸才面前那一扇門,與往日一般暗而無光,他行至此處不知用了多長時間,伸手欲推,又怔然停下,他自嘲的笑了笑,深深呼吸,終是推開了那扇門!
門後是一口石棺,供桌點著三柱香,在他進來的時候,閃過一絲火星,掉下一段灰燼。
蕭逸才目光越發複雜,端正的鞠躬行禮,將香案重新收拾過,抬眼向那木牌石棺望去。
他面色肅然,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有極重的心事。而後他緩緩跪了下去,叩首於冰冷的地面,許久未曾動作,沒有開口,也沒有直起身。
地面陰寒,刺得肌膚一片冰涼。
蕭逸才漠然閉目,待直身睜開眼時,目中沉默如舊,卻多了幾分篤定決然顏色。
無風吹來,也不能心安,冥冥之中不知誰在凝望,一雙目光溫和深邃,一直望進他的心底。
蕭逸才心中泛起一絲寒意,眼中有精芒閃爍不停。
又是一刻,他向著石棺磕了一個頭,隨後忽然長身而起,再不停留,大步離去了。
沉重的門扉在他身後闔上,隔絕了內外兩個天地,也隔絕了生死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