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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她聽得清楚,便是天琊神劍發出的。她心頭猛跳,幾乎要立刻推門而入。那殿門卻在這時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陸雪琪白衣如雪,手中劍芒已收,獨自一人走了出來。
看到文敏的一刻,她怔了怔,低聲喚道:“師姐。”
文敏快步走上前,拉住她,上下仔細查看,低聲道:“沒事吧?”
陸雪琪搖了搖頭。
文敏輕拍了下自己的胸口,蹙眉道:“師妹,方才是怎麼了?”
陸雪琪似是不願再想,只道:“沒事的,師姐。”
文敏見她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問了,她一手拉著她,像是要趕快離這玉清殿遠一些才是的模樣,走下台階。
“幸好在這裡等你。”文敏心有餘悸的道,她回頭望了一眼玉清殿,輕拍了拍陸雪琪的手臂,道,“先不說了,回家吧。”
陸雪琪默然點頭。
文敏也沒有多想,右手清輝閃過,拿出法寶來。
然而正待御空,她卻是頓住了,低頭看著兩人相牽的手,眉頭又皺了起來,她訝然道,“師妹,你這怎麼都是汗?”
她回過頭,再瞧陸雪琪面色,似乎也比平日蒼白了很多。
陸雪琪兀自搖了搖頭,心底實不願在此處多呆半刻,她握了握文敏的手,道:“沒事,我們走吧。”
文敏不疑有他,看著陸雪琪先一步御空,她亦是跟在後面一道御劍飛上了雲頭。
清風吹拂,帶著暖意。
文敏人在半空中,不願陸雪琪心中不快,便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有話無話的閒聊起來,道:“大仁去接那個孩子了,等一會給你們瞧瞧。”
陸雪琪這時才想起今日是宋大仁收徒的日子,數年時間過去,竟也到了有年輕人稱他們為師父的時候了麼?
“……那孩子年紀已經15歲,本來沒打算收,大約也是有緣,出山門三次,竟在不同的地方偶遇,這世間緣分當真奇妙。”
陸雪琪聞言微微一笑,道:“確實有緣。”
文敏又笑了笑,道:“那孩子我見過,憨厚老實,怎麼看都是大竹峰的人。”
陸雪琪心頭本有陰霾,聽到這番話,也不由抿唇微笑起來。
黃昏霞光在身後,浩瀚青翠的樹林在腳下蔓延,行了很長一段路,兩人的眼前飄來一片雲霧,將她們的身影漫過,清涼的雲氣本是極為舒適的,陸雪琪心頭卻倏地一陣悸動,那清涼之氣仿佛變得詭異起來,一絲一縷攀上身體。
她的手顫了一下,似乎連天琊神劍也跟著抖了一下。她轉頭看了眼身旁安然無恙的文敏,方察覺應是自己的問題。
空氣變得有些冰冷,她按捺住突如其來的不適,悄悄的想用氣息探查周身,但每每運氣之時,胸口就是一悶一痛。她輕咬唇,冷汗就在這短暫的片刻浸濕了衣衫。
滿山青色,滿目白雲,化成青白二色在眼前旋轉,陸雪琪微微喘息,一隻玉手輕捂住胸口。
“師妹?”文敏離得不遠,看她的樣子仿若忍耐著極大痛楚,她亦是心中一緊,臉上儘是焦慮之色。
“可是方才傷到哪裡了麼?”文敏一手扶助陸雪琪,邊道。
陸雪琪看著她的嘴唇微動,卻已聽不清她的話,冷汗從她光潔的額頭落入鬢角,身體中的悶痛更是一陣蓋過一陣。
她的身體一軟,在文敏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倒了下去,在半空中,倒了下去。文敏被她嚇得臉色一白,下意識伸手過去。
卻有一個懷抱,在這時接住了她。
陸雪琪朦朧間感覺到熟悉的溫度,身體還在痛,心卻安了下來。
“張師弟。”文敏怔了一下,鬆了一口氣。
張小凡抱起那個女子,亦是自己的妻子,他低頭看她的眉眼,秀氣的眉頭因為疼痛緊緊蹙著,便越發將手臂挽得緊了些。
“師嫂,我先和雪琪回去了。”
文敏點了點頭,看那素來平和的男子,低頭皺了皺眉,便匆忙化作一道電光,消失在雲霧中。
御空的速度很快,凜冽的罡風卻沒有影響到懷中的女子。陸雪琪冷汗從臉頰低落,臂彎中的身軀顫了顫,隱忍著疼痛,她又輕輕地向溫暖的地方縮了一下。
“忍一忍,快到家了。”
陸雪琪一隻素手極輕的拽住張小凡的衣襟,想要睜眼卻是無力,只是靜靜感受溫度,便沒有那麼疼了。
越過一片竹林,張小凡的身影落在院中,杜必書聽到銳利的破空聲,從屋子裡走出來,看到兩人不禁訝然,問道:“這……陸師妹怎麼了?”
張小凡沒有回應,一腳踢開屋門,將陸雪琪輕放在綿軟的床上,他抽出手,卻被陸雪琪無意識間緊握住。
他眼中現出焦慮之色,一隻手放在她的額上,正待落在她的腕間切脈時,陸雪琪身子又顫了一下,素手攥著腰腹間的衣衫,白色的衣衫在她掌心裡皺成一團。
張小凡注視著她,眉頭緊皺。
屋外,杜必書站在院門口向屋子望去,宋大仁和他剛收的弟子穆懷正恰巧從守靜堂走出來,看到他便招呼了一聲。
杜必書向兩人示意了一番,道:“大師兄。”
宋大仁詫異的道:“怎麼站在這裡,可是陸師妹回來了?”
杜必書點了點頭,神情有些不對的樣子,道:“老七接回來的,只是陸師妹看上去不大好啊。”
宋大仁聽到這話,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臉色微微變了,道:“怎麼?”
杜必書張了張口,沒來得及解釋,就聽仙家法寶划過半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卻是文敏回來了。
她眨眼間落到眾人身旁,臉色亦是不甚好。
見到眾人第一句便是:“師妹怎麼樣了?”
宋大仁和杜必書啞然失色,面面相覷。
屋子裡,張小凡一手將陸雪琪額上的細汗拭淨,一手放在她的脈上。指腹下肌膚細膩,柔白的手腕有心跳的波動,張小凡原本心中就難安,切脈自然極快。
這一瞬之間,他卻是僵住了,手頓在腕上一動不能動。
少陰動甚,尺脈滑利。
所有焦躁的抑或沉靜的表情,都在剎那一寸一寸的裂開,大塊大塊的剝落。他怔怔呆坐,看著那女子有些蒼白的面容呆愣不語。
迷濛而難以置信,期盼卻又小心翼翼。
他手指輕輕收了回來,一雙手卻不知放哪裡才好,那是很久未有的慌亂失措。
睡夢中,陸雪琪秀麗的眉還是緊蹙著的,然而哪怕這般不適,她還是下意識的去尋那雙溫暖的手,細指不經意的輕纏在他的手指上。
張小凡低著頭,看著她,無聲的、安靜的,亦是溫柔的。
然後在微笑之間,慢慢紅了眼眶。
他安靜的將她的手瓦在掌心,一動不動。就像一個漫長的夢境很久都未醒,想要一直沉睡在其中。
溫和的清光一閃而過之後,是沉穩的金色,從他的手中蔓延出來,如一股泉水潺潺流入溪流,消失在陸雪琪的手指尖,她的神情也漸漸寧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