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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綺也沒說破。畢竟心裡的委屈和壓力被人看到,本身就是一種寬慰。而且這個寬慰來自他一直擔憂著不喜歡他的師父那裡,就更顯得措手不及。他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應師父突如其來的呵護了。
張子商豎起耳朵繼續聽韓覺的講話:
「時間一久,這樣的話聽多之後,我這兩個學生也開始覺得好像必須要做到這些,不然就是丟了師門的臉。其實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什麼師門,什麼招牌的,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我跟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人終究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對那兩個徒弟,我唯一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他們找到自己的賽道,然後堅持下去就行。在那條道路上,他們可以盡情地跌倒,盡情地繞遠路,隨時坐下來休息,也可以隨心所欲地衝刺。可以不用和任何人比,也可以和別人你追我趕。總之,千萬不要因為別人覺得你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你就去變成什麼樣的人。
大徒弟因為離我較近,方便我隨時一掌拍到他後腦勺,所以效果不錯,現在已經放下了那些沒必要的壓力,有了自己的步調。
小徒弟離我遠,而且經常見不到幾面,像這樣的話我很少跟他講。但現在說也不算晚。他最近要參加【極限演唱會】,據老爺子說,壓力很大,經常把自己弄得很累,睡覺都沒時間,頭髮看起來都稀疏了不少,所以要我這個當師父的說他幾句。我雖然答應了下來,但也犯難,漂亮話說不來,距離又遠,手又夠不著,所以最後選了用音樂人的方式來交流。也就是寫歌。
下面我要唱的這首歌,它曾無數次在我失落絕望的時候激勵我,也讓我在無數次旁人的冷嘲熱諷中堅持自己的選擇。現在我終於在自己的賽道上,和我愛人一起散步,感覺特別舒服。今天在這裡,我把這首歌送給李清瑤,給我那個小徒弟,也給諸多面臨著或者還沒面臨困境的朋友們。這首歌的名字叫《海闊天空》。」
韓覺對舞台邊上的酒店工作人員示意了一下,一旁早已待命的工作人員,就在關溢虎視眈眈的注視下,點開了某個文件。
隨後伴奏便從音響里流了出來。
開頭由鋼琴聲零星響起,落寞而又冷清,讓人心底層層泛涼。
觀眾們幾乎是前一秒還停留著剛才韓覺的講話,下一秒就被扯進了音樂的風雨里。
韓覺開始唱了:
【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風雨里追趕,霧裡分不清影蹤
天空海闊你與我,可會變(誰沒在變)……】
相較於韓覺以往凝練的歌詞,這首歌的詞可謂質樸至極,沒有太多的技法,也沒有玩弄韻腳的設計,看似簡單,卻直擊人心。
酒店提供的話筒和音響品質一般,混響也開得很大,但即便是如此普通的設備,當韓覺開口後,聲音就像旋渦,一下子將所有聽眾拉進他所營造的場景里去。甚至因為設備的簡陋,韓覺蕭瑟的歌聲重重疊疊,字尾的顫音,都像一聲聲是遊蕩在黑白的雪夜裡的嘆息。
人們聽著歌,看著台上的韓覺,才恍然記起一件事:眼前這個退出歌壇令娛樂圈動盪和千萬人惋惜的男人,在曾經,可是被千萬人唾棄、反感、恨不得將其驅逐出娛樂圈的。
【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
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一剎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變淡,心裡愛(誰明白我)……】
張子商起初還像做作業似的分析編曲構成、歌詞結構和唱腔,但聽著聽著,他分析不下去了。不是水平不夠,而是因為太簡單了。旋律復古,伴奏只有一架鋼琴,歌詞簡單,唱法上依然是韓覺近年來的唱法,結合了譚念的師承和科恩的教導。但就是這種一切都很明了,里里外外「不過如此」的歌,卻奇妙地給人一種厚重的、沉甸甸的感覺。
張子商苦思冥想,不明白造成這一切的奧妙是什麼。
章依曼突然拍了一下張子商的腦袋。
張子商撓著帽子不明所以。
「聽歌。」章依曼小聲說。
聽歌。
張子商明白章老師這是提醒讓他從製作人的角度退下來,久違地只站在聽眾的角度去聽歌。張子商照做。拋下了職業病,把自己當成一個純粹的聽眾,慢慢的,他果然明白了答案。
為什麼運用一起簡單元素,合在一起,卻能搭配出穿越時間和空間,一聽就是經典的歌曲?
因為歌曲有精氣神。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半首歌曲結束,鼓聲才開始跟進,整首歌的風格至此開始上揚。
看到張子商若有所思的樣子靜靜聽歌,章依曼這才收回了目光。
剛才張子商低聲嘮叨著各種分析,實在是太吵了。
章依曼雙手捧著下巴,眯著眼享受著韓覺的歌聲。
起先是韓覺提出要退出歌壇的,章依曼沒有怪韓覺小題大做,她只是想了想,緊接著說她也退出。韓覺沒有斥責她,也沒有勸她不要衝動,他只是問章依曼真的想好了嗎?章依曼閉著眼睛想了想,說想好了——其實她早就想好了,而且也不打算後悔。閉眼只不過是假裝深思熟慮過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