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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覺來不及驚嘆章耀輝竟然在醫學上都有涉及,趕緊搖頭,「都不是。」
「那是什麼?」
「抑鬱症。」韓覺有點緊張,盯著章耀輝的表情,並且做好了為章耀輝解釋的準備——為了圓謊,韓覺事前做好了一系列的資料調查。
但是章耀輝似乎並不驚訝。
「抑鬱症啊……」章耀輝輕輕點頭,說:「難怪了。抑鬱症者在發病期的時候,注意力缺失確實會非常的嚴重,短期記憶無法轉換成工作記憶和長期記憶,所以事情經歷了也記不住。之後幾年再回想當初病情嚴重的時期,會出現大段的記憶空白的情況,就好像記憶丟失了。你是這種情況吧?」
韓覺倒吸一口氣,說對。
水煮沸了。
章耀輝拎著水壺燙洗著茶杯,韓覺默默看著。
等經過了一會兒,章耀輝完完整整地倒好兩杯茶的時候,他繼續問道:「自殺過?」
韓覺心神一震,心裡飛快地閃過撒謊的念頭,但最後他還是無言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剛才有一個回答沒說實話,茶會和你喝,但後面的話就必要和你說了。」章耀輝把茶放在了韓覺前方。
韓覺心裡鬆了一口氣,把茶雙手接過。
在溫暖的書房裡,韓覺熱得背後生出許多汗。
他今天來,就是為了取得章耀輝的理解和支持,需要說真話。
說謊固然是一種辦法,但真相的維護成本才是最低的。人每撒一個謊,從此戴一副腳鏈。而事情只要被人記得,一個謊言帶來的永遠不止一副腳鏈。等到謊言被發現的那天,腳鏈全部變成鐮刀。
但韓覺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經歷,讓他面對章耀輝又不能全說真話。確保自己不露破綻地撒謊,並不輕鬆。
「這些事情小曼知不知道?」
「她知道的,」韓覺說出了今天的目的,「外面的人怎麼看我,我不在意,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們。」
章耀輝沒說話。他眉頭緊皺了有三分鐘,一杯茶喝完了卻還一直舉在嘴邊。
韓覺雙手緊握,焦急等著章耀輝的回覆。
終於,章耀輝放下了茶杯。
「我不支持。」
韓覺一瞬間感覺地心引力突然增強,把他的心臟狠狠往下拽了一下。
「我不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是因為抑鬱症?我的病現在已經好了!真的!」
章耀輝只是搖頭。
「是因為翁楠希?我跟她已經沒有聯繫了!」
章耀輝還是搖頭。
韓覺沉默了許久,才問:「那是為什麼?」
章耀輝也沒立馬給出一個答案,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道:
「我啊,也想過當一個讓女兒驕傲的好爸爸,想做幾件留在小曼心底的好事,撐起她人生的根基,我也想說幾句富有哲理的話,被女兒默默記下當做信念。但是我在小曼的生命里缺席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現在張口閉口都是你,說的都是你和她講過的話,我難受是挺難受的,也很嫉妒你,但是我不後悔。
如果我不缺席那些時間,我就沒辦法保護小曼,讓她開開心心地唱歌;沒辦法在有人說了侮辱小曼的話之後,讓他身敗名裂滾出娛樂圈;也沒辦法在有人想修改小曼比賽結果的時候,把那些髒手擋下來。」
人一旦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是最強大的。
章耀輝面目平靜的展示著他風光表面下的陰暗。
「小曼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媽媽。有記者問過我,我什麼時候會想小曼的媽媽。我沒有說,現在我告訴你:
每天。
我每天都會想我的太太。我太太是古箏老師,人很溫柔。她得了血癌,我們沒錢,傾家蕩產都沒把病治好。有時候我都想,為什麼死掉的不是我呢?如果活著照顧的是小曼的媽媽,那小曼一定會比現在要更幸福。我現在有很多錢,可以治一百次兩百次三百次,但是這有什麼用?我最愛的人都沒了。」
曾經擁有的東西被奪走,並不代表就會回到原來沒有那種東西的時候。擁有過愛人,失去愛人之後也不會回到單身的時候。
章耀輝看到好看的東西聽到好聽的音樂就會想,如果他太太也能看到聽到就好了。看到幸福的情侶或者和諧的一家三口,章耀輝總是不敢多看。女兒的學校要開家長會,章耀輝在國外實在沒法過去,聽著女兒打電話來寬慰他,說【沒關係的,爸爸!我叫師父來就好啦!】的時候,章耀輝總是喉嚨發堵,深感自責。女兒第一次來了月事的時候滿臉慌張,章耀輝強作鎮定,叫來了秦姐,讓秦姐教章依曼那些本該由母親來教的東西,而他之後在夜晚,看著章依曼媽媽的照片哭得不成樣子。
死去的人死去了,但活著的人依然受苦。
章耀輝體會過痛失愛人的滋味,章耀輝不希望女兒跟他一樣,承受愛人逝去的痛苦。
「你為了翁楠希自殺了七次,讓我怎麼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只能趁著感情還不深的時候,阻止事態滑向。
章耀輝把信封往前推了一推。
韓覺愣了一下,拿過信封,打開。
薄薄的一張信封,裡面並非是一張支票。
而是一封信。
韓覺把信展開,看著信上熟悉的字跡,心裡一沉。
開頭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