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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兩周年祭日,兩位長輩看到杜小柏獨身前來,心裡是有些遺憾和失望的。
墓碑前,人們輪流祭拜過後,杜小柏落在最後,一個人凝望著墓碑上的照片,站了很久,看了很久,說了很久的心裡話。
這次的祭拜,她和阿樹共同的好友邱燁,因臨時有事,沒能參加。幾個登山俱樂部的朋友來了,代邱燁向杜小柏之致以抱歉。杜小柏搖搖頭,柔聲說沒有關係。
邱燁是阿樹最好的朋友,阿樹發生事故的時候,邱燁就在那裡。
其實今天沒來的不只是邱燁,阿樹摔下懸崖之後,棄阿樹而走的那些隊員,一個也沒出現。
「這些年,大家都很不好受,那樣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們到現在都不敢再登山了。」一個登山俱樂部的朋友感慨。
氣氛沉默下來,腳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咯吱聲,格外得清晰。
前面,阿樹的媽媽突然頭疼得要站不住,杜小柏跑過去,焦急地想開車把她送去醫院,但阿樹媽媽卻說回家休息休息就好。
車開在路上,還沒把人送到家,媽媽就突然把手一放,坐直了身子,半點不見頭疼的樣子。
「我是裝病,想早點回家。」阿樹的媽媽得意地笑了起來。
杜小柏無奈地放慢了車速,心裡感慨著,明明媽媽卻這麼外向活潑,偏偏阿樹卻遲鈍又木訥,真是搞不懂為什麼。
到家之後,杜小柏也沒急著趕回去吃飯,而是進屋喝了茶。
這屋子屬於祖宅,杜小柏來的次數不多,每次來,都被牽引似的要在阿樹的房間流連多時。她視線慢慢掃過牆上的畫、書桌上的書、房間裡的每一個家具,想通過未婚夫生前留下的痕跡,感受著對方的存在。
阿樹媽媽換好了衣服,突然走了進來,看著杜小柏的背影,沒有加入一起感傷。不是她不難過,而是這兩年的時間裡,她無時無刻不在懷念兒子,但她可以無止盡地駐足傷懷,杜小柏還可以往前走,所以當著小柏的面,傷感的情緒不必在此時爆發。
「對了!」阿樹媽媽突然從書櫃裡抽出一本東西,興奮地問杜小柏:「要不要看阿樹的畢業紀念冊?之前剛從一堆舊箱子裡找到的。」
是之前沒看過的!杜小柏開心地點了點頭。有關愛人的一切,她都感興趣。
「那時候阿樹還在讀高中,我們住在公司分配的房子。現在那個公司倒閉了,房子好像也已經拆掉修成路了。」阿樹媽媽陷入了感慨。
杜小柏靜靜聽著,心思早已經放在了手裡的畢業紀念冊里。
關於阿樹的高中生活,杜小柏知道的不多。當知道這本畢業紀念冊是阿樹高中時留下的之後,杜小柏如獲至寶,小心地翻開看了起來。
看著班級合照里高中生模樣的未婚夫,杜小柏笑了一下,說真是沒什麼變化。一想到跟墓碑上的照片幾乎沒什麼兩樣,杜小柏心頭突然襲來一陣悲傷,只怔怔地捧著紀念冊。
阿樹媽媽起身去到廚房準備些吃的,把空間留給了杜小柏。
杜小柏緩過神來,一頁又一頁地往後翻,在每一頁里尋找未婚夫的痕跡。
翻到記有學生家庭住址的那頁時,杜小柏尋找著未婚夫【唐景樹】的名字,然後看到了一串地址。阿樹媽媽口中已經被拆了的地方。
杜小柏心裡突然有了個想法。
她想寄信給這個地址。
把信寄往這個無人能收到的地址,就像把信寄給天上的愛人。
寫什麼呢?
對於想跟愛人說的話,杜小柏其實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但是當心裡掠過那麼多的思念,那麼多的埋怨,那麼多的委屈之後,她突然知道自己要寫什麼了。
就寫:
【敬啟者:唐景樹
你好嗎?
我很好。
杜小柏。】
杜小柏對自己的想法十分滿意,抿著嘴將地址抄在了手腕上。
幾天後,杜小柏坐在了邱燁的工作室里,臉上全然沒有以往剛參加完祭日掃墓後的沮喪和消沉。
邱燁驚訝又新奇,一邊製作著玻璃工藝品,一邊問杜小柏:「祭日還順利嗎?」
杜小柏臉上浮起笑容,慢了半拍地回答:「很順利啊。」
邱燁擠眉弄眼地盯著杜小柏。
杜小柏禁不住看,作出並不熟練的生氣表情,嗔笑著問:「幹嘛。」
邱燁笑著問:「你是遇上什麼好事了?」
杜小柏問你怎麼知道。邱燁說你的臉上都寫得明明白白。
杜小柏摸著臉,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說:「我在他的家裡,看到了一本畢業紀念冊。」
邱燁動作緩了下來,問:「然後呢?」
杜小柏:「紀念冊最後有每個學生的住址。他的那個住址,現在已經修成了路。我就往那個住址寄了信,以他為收件人。」
邱燁停下動作:「往那裡寄信,不可能會有人收到吧。」
「就是因為收不到,所以我才寄的。」杜小柏輕輕柔柔地說,「因為我是寄往天上的。」
邱燁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掛起笑容,說:「這種奇怪的事,的確很像是你會做出來的。」
然而杜小柏要說的話還沒說完。「然後,你猜猜結果怎麼樣?」杜小柏臉上浮現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我收到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