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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掛在牆上,自然地傾斜,猶如北斗七星斜掛在天上。掛好劍後,自身就成了北極星,是七星的中心,不管走到哪裡,牆上的劍都要跟著你轉。有時能帶動掛劍的整面牆一塊轉,有時只是劍轉。
這都是精神飽滿、內氣充沛時的遊戲,如果身體有病、精神萎靡,就玩不起了,一玩便傷。不管劍法多麼奇怪,最後都要回到五行拳中來。練形意始終以五行拳為主,便不會有偏差了。
三十、形意拳"入象"說
入象,便是化腦子。到時候,各種感覺都會有的。碰著什麼,就出什麼功夫,見識了這個東西,你就有了這個東西--這麼說,怕把年輕人嚇著,但拳是這麼玩的。
分不清,身體超出了身體的範圍。恍然,跟常人的感覺不同,那時候出拳就不是出拳了,覺得兩臂下的空氣能托著胳膊前進,沒有了肌肉感;兩個胯骨頭,能牽動天地;一溜達,萬事萬物乖乖地跟著…… 這都是走火入魔,腦子迷了。但練拳一定得走火入魔,先入了魔境再說。有了恍然,處理恍然,是習武的關口,要憑個人聰明了。處理好,就鯉魚跳了龍門。恍然來了,讓它傻傻地過去,練武便難有進展。
把魔境的好處全得了,所有甜頭都吃了,也就沒有了魔境。形意拳對人腦開發大,培育智能。人上了歲數練,也很好,把腦子練出境界,方能延壽。一天到晚納悶:"我怎麼這樣了?"--膽子小,那就快點找個師傅吧。好多人都是練拳練怕了,所以才不練的。不是不能成就,是不敢成就。
師傅就是你的心態,告訴你:"要當好漢。沒事。這麼辦。"一句話就救了命。師徒感情好,是師傅對徒弟生命的參與太大了,徒弟對師傅有依戀。師徒強於父子。拜師傅,就是當自己動搖時,找個能給自己做主的人。人是太容易動搖了,世上沒幾今天生的好漢。
尚雲祥師緣不佳,學了一次,就離了李存義十年。但他自己把功夫練出了境界,自己能作自己的主--不是練拳的不知道這有多難,所以尚師是天生的好漢,有絕頂的聰明。唐維祿幸運。師緣好,一開始就跟著李存義,得的好處一大片,跟上就不走,直到李存義趕他。當時唐師五十左右,李存義說:"再這麼跟著我,你就老了。"說了好幾次,唐師才走。
李存義把尚雲祥找著後,尚雲樣也是見了師傅就不走,給畫龍點睛了。師傅是寶,師傅不趕,徒弟不走。沒師傅了,師兄弟就得扶持,唐師便總找尚師相互印證。他倆說話很嚴肅的,兩個不是文人的人,說出的話高深極了。兩個平時不大說話的人,這時候也就有了口才。外人聽不懂,也不讓聽。
我悟性不高,人也不夠勤奮。回憶一下,年輕的時候,其實跟我的師傅們是說不上話的。能跟他們說上話,得多大修為?基本上是師傅說什麼,就揣摩什麼。得著一句話是幸運,弄懂它就難了。體悟到一點,比考上狀元還高興。拳就這麼邪乎,武比文難。練拳得常新常鮮。
小時候,聽大人們講:"失意的人看《聊齋》。"我六十歲以後,《聊齋》不離手,有時感慨,難道我也成了失意的人?
練武人容易單純,要打抱不平,眼裡不摻沙子。《聊齋》講了世上複雜的事,欺詐奸盜,看看,便知道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聊齋》中都是被冤枉的人,心有苦衷,看看,能找到共鳴,便緩和了情緒。書里怪話多,怪話就是真話,怪事多有隱情。
薛顛讀《易經》,沒教過我。但年輕時畢竟受了影響,這些日子就想讀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家裡就有了本《易經》。很破,封面都沒有,幸虧裡面不缺頁。一天到晚看,後來這本書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沒了。年老不管家,家裡人一收拾東西便再也找不著了。
總算晚年,過了幾天讀易的癮。我也是直到自己老了,才明白了年輕時就知道的老理。此書對人生有好處,什麼感慨都在裡面,猶如練拳化了腦子的人,一切清晰了。薛顛讀它是有原因的。薛顛的程度,我不敢推測,神鬼難知。
要珍惜時光,真正練進拳里去。得點智慧,人生就有了改觀。找師傅學倆狠招--沒人理會這閒茬(次要),找師傅就是找個人把自己腦子化了。化腦子沒法寫,寫了也寫不完,捅開這層窗戶紙,形意裡面的好東西多了。化不了腦子,干著急,這輩子等於白練了。練武的多,化腦子的少。化腦子的人里,得點甜頭的多,化完的少之又少。
傳拳不傳意。技術可以傳授,經驗沒法傳授,頂多能感染一下。這個意,不是想出來的東西,而是得來的東西。一刻意就沒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得了。
講一點技術。唐師去世前囑咐我照顧他的老朋友,他們出了事,一句話我就到了。其中有張克功、劉三丫,都是燕青門元老。鐵襠功是內養,坐著練的,要有綿綿彈力,方可上下滋養--這是燕青門的東西,我說不太好。
形意的樁功是站著練的,床上也有樁。躺在床上用兩腳打劈拳,不真動,感覺上動著就行了。打劈拳時,要吸著手心,同樣,腳心也吸著。第二天站著打拳,感覺會全然不同,有了如犁行的味道。人整片整片地行進,飄然勻實。形意的勁道妙在腳心。
平躺時,呼吸不順暢,馬上一側臥,氣一下順到腳。在床上輾轉反側,是在練呼吸--會了床上的樁,也就會了溜達。先以形調氣,日後,用腦子練拳時,呼吸也會起變化,不是"升降吞吐"所能概括。呼吸一微妙,生理就微妙了。
到了季節,貓會叫春--這便是雷音。功夫到了季節,自然會有雷音,不能管它,只能由著它。從身子深處出來了,等著它再落下來,不能管,管了會炸肺。雷音有時有聲有時沒聲,雷音是一種匪夷所思的呼吸,化了腦子後才會有此現象。
雷音不能強練。比武時發聲,對發力多少有點幫助,但雷音主要是腦子調身子時的現象。形意拳有"隨手蛇形"的說法,就是說練蛇行要練到功成自然、一動就來的程度,那時人就可以順著蛇形出變幻。也要順著雷音走境界,出聲便是出靈感。隨上雷音,一日千里。
槍勁就是拳勁--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這麼說。練槍為了出拳勁,但出了拳勁,拳勁就比槍勁美妙。這美妙是因為溶了腦子,練槍得肌肉勁快,得靈感勁慢。向上求索時,不管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這桿槍我們都不要了。
形意門的怪事不敢講。年輕時,我一度住在丁志濤家。在那時,唐師給我們表演過追火車。就是讓我們坐一站的火車,唐師說了:"我抄近道追你們啊。"等我們到了,見唐師在火車站等我們呢,搖著扇子,身上沒汗。能抄的近道,我們都想了,抄上也不會那麼快。我和丁志濤都不敢說話了。
一篇怪話,聊作談資。
整理者附記:
李先生1988年講述:形意簡單的練法就是練"辶",這個部首叫"走之"。 "丶",這 一點,就是沉著,拳要先練這個勁,一沉能著上,著上就是一沉。身子往下一沉,手能著上對方,千招萬勢都可以這麼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