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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師總是把自己的徒弟送去別門再學,沒送過丁志濤,但那老頭一見丁志濤練武,就追著教了。可惜丁志濤沒有傳人,如果在我不了解的情況下,他收了徒弟,我願意相認。丁志濤後來在鐵道上成了一個小領導,一年他帶槍來看我,把我老母親嚇了一跳。他是很慷慨的人,美男子,在寧河家鄉口碑很好,只是太喜歡手槍,一時招搖了。
練武要像干一件隱秘的事,偷偷摸摸地聚精會神,不如此不出功夫。尚師早年在一座大廟牆根練武,有人圍觀,他就不練了。一次廟裡的和尚帶頭,連哄帶逼地要他表演,尚師一趟拳走下來,把廟裡的磚地踩裂了一片,說:"我腳笨。"和尚也沒讓尚師賠磚。
尚師的鄰居都知道他是武術家,所以尚師晚年就在院裡練武,不避人了。尚師隨便活動活動就是在練功夫,偶爾練練的只是五行拳。尚師打拳也是一招一式的,一點不稀奇,只是穩得很。尚師用腦子練拳,正像學舞蹈的人,觀看別人跳舞,坐在座位里身子就興奮,彈鋼琴的人一聽音樂手指頭就不安分。練武也如此,想和動不用聯繫,自然就應和上了。比武是一眨眼生死好幾回,一閃念就要變出招來,只有以腦子練武,才比得了武。
站樁也要練腦子,至於說站樁站得像有大山壓著,也許是長功夫的好現象,但更可能是站塌了腰,沒有作到三頂中的頭頂(發頂),頭部肩部委頓著,就算有再美好的意念,也出不了功夫。拳勁起自腰勁,只有頭虛頂了,腰裡才生力,站樁首先是為了生腰力,脊椎彆扭什麼都生不了。由此可見二十四法是動靜不能離的根本。
站樁生了腰力後,脊椎敏感時,要讓樁法動起來,可以嘗試一下薛顛的蛇形。蛇行是肩打,"後手只在膀下藏",後手繞在後臀膀下,貼著尾椎骨頭向上一提。猶如馬尾巴乍起來,才能跑狂了,撐上這個勁,尾椎乍了,肩膀才能打人。這是樁法融入拳法。
至於薛顛的馬形,叫"馬形炮",手勢與炮拳相似,猶如馬立著前腿蹬人,也是在腳上有勁撐著。馬形藏著腿擊、絆子、眼著手變。形意拳是主要攻中路的拳,崩拳要坐腰,一坐腰,人就低竄出去,正好打在敵人的胸膛小腹。站樁時也要揣摩提腰坐腰,微微活動著。這是拳法融在樁法中。
程延華在交道口南邊的大佛寺有房,他和尚師在過年時試上手了,兩人相互繞。程的老父親很不高興,說:"你倆這一是過年,還是拼命"。 兩人就住了手。八卦掌走偏門,一下就搶到人側面,與練八卦的人交手,就能體會到崩拳的轉身動作一一狸貓上樹的巧妙,狸貓上樹可對迎敵人攻側面。
形意拳打法的要訣也是攻側面,叫"走大邊",自古到相傳的"轉七星"就是練這個。唐師說:"走大邊,倆打一。攻正面,一對一。" 攻敵側面,等於兩個人打一個人,正面迎敵就吃力了。唐師有腿快的名譽,不單善走,是他能迅速搶到敵人側面。
形意拳通過幾百年實踐,已經淘汰了許多東西,十位八般兵器只剩下劍棍刀槍。對於古譜中的打法,也淘汰了很多,比如"腳踏中門奪地位,就是神手也難防"。把腳插進敵人的兩足之間,一個進步敵人就會跌出去一一但這機會很難,比武一上來就插腿,根本就無從下腿。
所以此法就限制在頭打時,兩手擒住敵人兩手情況下,此時插腿,等於把敵人摔出去,頭上使一點勁就行了,否則就比誰的頭硬了,搞不好撞得自己頭破血流。同樣,臀打與腳打都是儘量少用,那是敵人敗勢已露,破綻百出時才撿的現成便宜。
形意拳還是主要以拳攻人軀幹,把敵人打亂了,那時用什麼都好使。李存義的《五行拳圖譜》沒有十二形沒有對練圖,薛顛的《象形術》最早是用採光紙印的。象形術,顧名思義,是從禽獸動態、山河之變的現象中得來的,但比武時又不能露了象,武術沒有勝象,露了象就是敗象,無形無象才是象形術。所謂象形會意,要緊的是得這個拳意,薛顛的旋法是走大邊的訓練,狸貓上樹也含在裡面。旋法除去書上的圖畫,還有一式,叫"猴扇風"。猴扇風的兩隻手揚在兩隻耳朵旁,敏感著左右。這一式,就是在防備著敵手攻自己的體側。對手攻來了,就勢一轉,反而轉到了敵了的體側。然後,猴掛印、猴櫓棗就隨便使了,真是欺人太甚。
尚雲樣的蹦跳一下能竄出去一丈多遠,離人兩步的距離下發拳,自然崩拳如箭,發中同時。尚師在大邊上直來直去,這是尚師的智取。尚師臨敵有分辨之明,不管別人如何轉,尚師一進身就踩在人大邊上,別人就說:"這老爺子,腦子了不得。"
八國聯軍進北京時,日本使館的也跑出來殺人,李存義就帶著尚雲樣找去了,在使館外殺了日本人,然後尚雲祥藏在北京,李存義逃去了天津。"假練武的是非多,真練武的無是非",真練武的人有點時間就陶醉上了,哪有時間說是非?尚師是無是非的人。尚師去世後,有一位郭雲深後系的拳家,他的弟子在天津一度發展起來。對於這位拳家與尚雲祥、薛顛比武的傳聞。我作為。尚、薛的弟子,不知道有此事。
薛顛說話土裡土氣的,但一雙眼睛迥異常人,神采非凡,他武學的繼承者叫薛廣信(大約是此名),是薛顛從本族侄子輩里挑出來的,比我大三四歲,他大高個剃光頭,相貌與薛顛有七分相像。他一天到晚跟著薛顛,但薛顛授徒都是親自教,沒讓他代勞過。
唐師說:"我是個老農民,我師哥尚雲祥可是全國聞名。" 他讓我拜入尚門,一是讓我深造,二是看上了尚雲祥的名聲,想讓我借上尚雲祥的名聲,在武行里有個大的發展。後來讓我拜薛顛也有此意,這是唐師想成就我,可我一生不入武行,算是辜負了唐師的期許。唐、尚二師均有家傳、弟子兩系在發展,薛廣信如在世也不用我來羅嗦,此番能寫文將薛顛的五法講完,雖都是泛泛之談,對我已是了足了心愿。
二十二、從"薛顛的點穴術"談起
薛顛有《靈空上人點穴秘訣》一書,上面都是藥方子,實際上沒有講點穴。此書的貢獻是將武家的藥方公開了,功德無量,但由於年代久遠,今人的身體素質、飲食習慣已經和那個年代的人迥異,所以買了此書的讀者還是要找專業中醫人士請教,方能實踐此書上的藥方。
武家的藥方是一寶,同時也是師承的見證。唐維祿的後人薄榮利來訪我,我將李存義傳給唐師的五行丹連並幾個藥方都寫給了他,保證了唐師武學在唐師後人中能夠完備傳承,算是報了一份師恩,同時也將薛顛的樁法寫給了他。我是就事論事,如果論嚴格傳武,不會這麼輕易。
我是1915年生人,薛顛提倡樁功,在記憶中大約是在民國四年的時候,他當上國術館館長後,樁功就成了國術館的早課。從站樁容易領悟拳學,薛顛說樁功是方便,這是實在話。真正神奇的是,尚雲祥練武人迷、以神作拳、行住坐臥都是這個,這是上道的東西,不是人門的技巧。李存義和尚雲祥通站樁,但他倆平時練功就是五行拳,很少站樁,只是可憐徒弟不長進,方教站樁。站樁與、打拳最關鍵的要點是一個,對這個要點沒體會,練拳不出功夫,站樁也照樣不出功夫。這就是"樁法能容人拳法中,拳法能容入樁法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