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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拳有九,鑽拳有六",鑽拳的六個變招中,學會了兩個就全有了。一個是前手壓住對方,扯帶得後手攆錐子似地攆進去。另一個是,前手一晃,你就撞在他後手上了,變魔術一般,不是障眼法,而是他換了身形。兩者的前後虛實不同。整體說來,鑽拳不是鑽拳頭,是鑽身子。舊時代北京很冷,冬天商店掛著沉甸甸的棉帘子,人進商店,前手一撩門帘,身子就往裡鑽,身子一動,手上搭的份量就卸了,人進了門帘子也剛好落下,有道縫就進了人。這是生活里轉換虛實的現象,形意拳的"換影"也是這個。
象形術的晃法類似鑽拳的這一變。一晃即逝,讓人摸不著你的實在,說不實在,虛裡面隨時出實在。捕住實在一較勁,實在又跑了,能跑在你前頭也就打了你。所以象形術的晃法不是搖晃,而是虛晃一槍。
象形術的拳架沒形意拳精細,它就給出個大的動態趨勢,該練什麼自己玩去。這個基本的動態,《象形術》一書中畫得很明白,至於它所引發的變化,就沒法一一畫了,否則讀者無所適從,反而不利於自學,所以它的拳架一定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薛顛寫書就是希望不會武的讀者也能夠自學,強國強種。我覺得練形意拳人有可能自學成功,而沒練過形意拳的人便不好說了。
先不管這個理想能否實現,明白了薛顛寫書是這麼個做法,對於揣摩此書會有幫助。而師傅教徒弟,會和書面教授不同,所以我所學的晃法比書上的拳架略有不同,披露出來,希望能對現在照書自學的人提供個參考。
薛顛傳我的晃法是,一個類似於鑽拳的動作,接一個類似於虎撲的動作,再接一個類似於虎托的動作,周而復始。練的就是移形換影,跑實在。三個動作,變化無窮,虛實不定。開始練時可以將實在"跑"在虎撲上,鑽拳一晃,兩手就撲上敵胸膛,要實在得能穿膛破胸。虎托可以更實在,也可以將實在跑了,兩手一攪和,變撲為托,實在就不知道給兜到哪去了。就著這個糊塗勁,又晃上了鑽拳。
注意,形意拳因為小動作多,所以練時越是一招一式越長功夫,而象形術不是一招一式的,晃法的三個動作是一個動態,鑽拳、虎撲、虎托都含在這一個動態里。可以說它就是一個虎撲,只不過虎撲的起手勢游移了點,可以說它就是一個鑽拳,只不過鑽拳的落勢有點托泥帶水,可以說它是虎托,只不過托得有點不著邊際。說它什麼都不對,勉強稱為晃法。
以上講的是拳法,拳的根本是"舌頂上鄂,提肛,氣降丹田",沒有這個,練拳等於瞎跑趟,較上丹田有立竿見影之效,動手能增兩百斤力氣,不較丹田,比武要尋思怎麼動勁,而較上丹田,不知不覺就動上了勁。
練拳有練悚了的,一練拳就害怕,這是不較丹田的緣故,練得自己中氣不足,憑空消耗。較丹田還能治病,我五十幾歲得重病,兩個月低燒,渾身疼,就較丹田來止痛,跟抽鴉片一樣上癮,哪裡痛就自然地調節上哪。
但手電筒不能總開著,丹田也不能總較著,該關就關。練拳是靈活的事,自己照顧自己。尚師不站樁不推手,身子一動,劈崩鑽炮橫就有了。我向薛顛習武后,將薛顛教的都向尚師作了匯報。尚師聽了我學的樁法,就說:"站完樁練練熊形合頁掌,有好處。"合頁就是門開合的鐵片子,這個熊形的動作就是兩手在腦門前來迴蕩悠,忽然向左右撐出去再縮回來,繼續盪悠。站樁孕育有開合力,這個熊形能把站樁修得的功夫啟發出來。
尚師有言:"全會則精。"全都會了,自然就精明,精明了,隨便練點什麼就全都練上了。不能融會貫通,就練不了形意拳,對於修習形意的人,象形術是個啟發。
二十一、象形術的旋法
整理完這篇文章後,象形術的五法就算講完了。因為想多保留一點兒李老師講述時的原句,所以文章的條理轉折上可能零亂了一些。以前的文章,總是想提煉李老師的口語,現隨著李老師健康的日差,我們在心態上越來越珍惜李老師說話時的原腔原調。如果這種寫法上的小變化讓讀者感到了不便,在此就敬請原諒了。
飛、雲、搖、晃、旋--這五個字便可令人受益,因為將比武的要點揀出來了,知道如何比武,練武也就有了方向。現在讀者看《象形術》一書,往往在飛雲搖晃上能找到技擊用法,而看旋法就沒了頭緒,其實旋法是比武的第一關鍵。
近來收到讀者來信,有三個問題都是問站樁,拳法與樁法是一個東西,此次講旋法,便一併講了。這三個問題是:
一、李存義不站樁卻成就了功夫,樁法如何溶入拳法中?
二、您屢次說用腦子練拳,光想想就行嗎?請您說明想與動的關係。
三、我近來站樁總感沉重,好像壓了一座大山,請問這是何現象?
老派的形意拳不說站樁,只說是"校二十四法",二十四法是三頂三扣三抱三圓三擺三垂三曲三挺,不知二十四法就不知人體之妙,如"虎口圓則力達肘前,兩弘圓則氣到丹田",有過多少實踐方能得出這結論。形意拳任何一個招都可以站樁,但要求一站就要二十四法齊備,否則比武必敗,沒二十四法甚至不敢練拳,因為五行拳功架聯繫著五臟,一法不到身體就受了傷害。
練武最容易傷的一是腦子二是眼睛,覺得腦子糊塗眼睛有壓力,要趕快以二十四法來校正自己。《象形術》也是以二十四法為篇首,它是形意拳的根本,猶如和尚的戒律,自學者找不到老師,就要以二十四法為師,時刻保持警醒之心。
剛開始學拳不敢動,就是在校二十四法。而站著不動地校正,是唬不了自己唬得了別人,站了一段時間後,別人瞧著是模是樣,可自己知道差得遠。練拳是唬不了別人唬得了自己,一旦活動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了,一動就沒,自己還覺得挺帶勁,而別人眼裡看去,毛病全顯出來了。
所以練拳要有老師看著,否則對自己越來越滿意,麻煩就大了。練拳的第一個進境,就是有了自覺,能知道自己的毛病。站得了二十四法,一動起來就沒,這是無法比武的,所以樁法必須溶入拳法。練拳無進步,就要重新站著不動地校正功架,去揣摩這二十四法,動也是它,靜也是它。否則靜不下去也動不起來。
形意拳的成就者在習武之初都是要經過嚴格的校正二十四法的階段,沒有這個,不成功架。我一見薛顛打拳,就感慨上了:"這才是科班出身練形意拳的。" 他的功架太標準了,可想他在練武的初始階段下了多大功夫。我隨尚雲樣習武時,尚師也是給我校二十四法,讓尚門的師兄單廣欽看著我,單師兄甚至比尚師對我還嚴格,他對我說:"我眼你起嘔(較真),是看得上你。"他在尚門中威信高,他能善待我,我也就在尚門中呆住了。
靜立地校二十四法,誰都得經過這一階段,但不見得功夫出在這上頭,有人是不動就不出功夫。渾圓樁是薛顛推廣的,和校二十四法稍有區別,校二十四法是有所求,渾圓樁的意念是無所求,就這一點區別,這區別也是強說的。無為的要站出靈感才行,有為的得站空了自己才行,校二十四法與渾圓樁說到底是一個東西。津東大俠丁志濤是我的妻兄,他的渾圓樁不是我從薛顛處學了再串給他的,而是他自己有奇遇。他與妻子不合,賭氣離家,不再殺豬,跑到鐵路上當警察。那時他父親對我說:"大喜子(丁志濤小名)不回家了,咱倆把他找回來吧。"我倆到了居庸關火車站找到了丁志濤,他那時就學了站樁,他說他在北京南城鐵道旁的新開路胡同住過一段時間,當時總去陶然亭練武,一個練形意拳的老頭教了他渾圓樁。丁志濤學的樁法與薛顛的一致,這老頭的名字我記不得了,他住在天橋,不是賣藝的,他帶著丁志濤在南城牆根底下練了十幾天。舊時代講究找門道,練武人背後無官府財團的勢力,難以維持,所以就有了許多落魄的高人,一生名不見經傳。這個天橋老頭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