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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我們的文化固然不乏可圈可點之處,卻也同樣不乏可悲可嘆之時。其最令人扼腕之處,就是對罪惡的粉飾和對人性的摧殘,以及對不人道和非人性的麻木。祥林嫂的故事並非遲至魯迅的時代才發生,阿Q精神也早已有之,只不過沒有人去發現。大家都熟視無睹,得過且過,非弄到山窮水盡而不肯覺悟。由是之故,悲劇才會一演再演,連雍正這樣的“至尊天子”都難逃厄運。

    的確,我們過去是太不重視個人的發展了。我們幾乎從來沒有要給每個人的個性發展以足夠自由的空間。我們只知道強調群體的利益高於一切,卻不知道如果沒有每個人充分自由的發展,也不可能有群體長足的進步。結果,群體成了不健全的群體,個體則更無健全的人格可言。但,如果我們每個人的人格都是不健全的,我們還能保證“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嗎?我們還能建立馬克思和恩格斯設想的新社會嗎?要知道,在那個新社會裡,“一切人的自由發展”是以“每個人的自由發展”為條件和前提的。

    要有健全的人格,就要有健全的制度;而要有健全的制度,就要有健全的文化。也許,這便正是我們新一代新中國人的歷史使命。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後記】

    寫完《讀城記》,再寫《品人錄》,似乎順理成章。

    如果說,城市是一本打開的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讀法,那麼,人物就是一幅展開的畫,誰都可以鑑賞品評。但,正如讀城的關鍵在於讀,品人的關鍵也在於品。讀,要讀出品位;品,要品出滋味。總之,要能說出點名堂來。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中國歷來就有品評人物的傳統。孔子就曾品評過不少人,包括他的學生。孔子的品評,以精練準確見長,言簡意賅,一語中的,比如“由也果”(子路果敢)、“賜也達”(子貢通達)、“求也藝”(冉有多才)、“雍也可使南面”(仲弓可以當領導)等等。孔子認為,仁者愛人,智者知人。品評人物,在他那裡是一種智慧的表現。

    這種智慧在魏晉時期就變成了美。魏晉是品評人物風氣最甚的時代。一部《世說新語》,幾乎就是一部古代的《品人錄》。那時的批評家,多半以一種詩性的智慧來看待人物,因此痴迷沉醉,一往情深: “蕭蕭如松下風”,“軒軒如朝霞舉”,“濯濯如春月柳”,“岩岩如孤松之獨立”,“偎俄若玉山之將崩”。這種對優秀人物的傾心仰慕,乃是所謂魏晉風度中最感人的部分。

    自然也不乏幽默睿智的。比如說見夏侯玄“如入宗廟,琅琅但見禮樂器”;見鍾會,則“如觀武庫,但睹矛戟”。後來魯迅先生比較陳獨秀與胡適,便有異曲同工之妙。先生在《憶劉半農君》一文中說:“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罷,獨秀先生的是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 ‘內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開著的,里有幾枝槍,幾把刀,一目了然,用不著捉防。適之先生的是緊緊地關著門,門上粘一條小紙條道: ‘內無武器,請勿疑慮。’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這樣的人——有時總不免要側著頭想一想。”這樣的人物品評,誰說不是藝術,不是哲學? 可惜,我們的大學裡,不管是文學系、藝術系,還是哲學系、歷史系,都不開人物品評課,更沒有這個專業。報紙和刊物,自然也只有文學批評、藝術批評而沒有人物批評。或者只有人物傳記、人物故事,沒有人物鑑賞。其實,世間一切事物中,人是最有鑑賞價值的。品酒,品茶,品畫,品詩,何如品人?

    於是就有這本《品人錄》。

    或許有人要問,你這本書,是歷史家言,還是小說家言?我要說,既非歷史家言,也非小說家言。因為每一史實,都有史料為據,沒有一件事是我編的。而且所據之史,也多為正史,很少用野史的材料,以免唐突古人,因此不是小說家言。不過,史家重在記,本書則重在品。每一篇都是人物的品評,不是人物傳記。對於人物的心理,亦多推測,因此又不是歷史家言。總之,正如讀城不是說城,品人也不是記人。對於這些大家都很熟悉的人物,相信讀者不會僅僅滿足於記述和描寫。

    從城市中讀出文化,從人物中品出思想,這就是我寫《讀城記》和《品人錄》的初衷。

    “片雲心共遠,永夜月同孤。”

    (全書完)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站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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