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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夫搖了搖頭,將銀針收回到布袋裡,“沒用了,準備後事吧”
她盛放到極致的美終於片片凋零,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了從骨子裡發出的頹敗氣息,靜靜躺在那裡,像是睡著了一樣,胸口沒有一絲起伏。
浣花捂住唇,不敢大聲哭,怕驚擾了她的寧靜,片刻後忽然發瘋了一般往外跑去。
她得去通知夙命,再晚……再晚怕是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打開院門的那一瞬間卻撞入了一個陌生的懷裡,來人風塵僕僕,神色憔悴,卻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快告訴我桑榆在哪裡?!”
浣花怔了片刻,看著那個人眉間不怒自威的氣勢,竟然下意識開口答道:“在屋裡”
末了,眼底又湧起希望的火光,“你……你是不是越歆瑤……”
桑榆來信曾跟她提過的鬼醫,如果是的話說不一定能救回她。
越歆瑤只點了點頭,便匆匆往裡走,大踏步掀開門帘的時候卻怔在了原地。
屋內有著苦澀的藥香,榻上的人蒼白沒有一絲生機,她眨了眨眼,有淚珠從自己眼角滑落。
“阿桑,是我,我是歆瑤,你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就離開了呢,我找你找的好苦,不過總算找到了呢,阿桑,我們回家好不好,我給你包餃子吃,我們一起過除夕”
越歆瑤顫抖著將掌心貼近她的臉頰,緩緩摩挲著她染了風霜的眉目,掌下的肌膚幾乎感受不到溫度。
“阿桑,我不逼你了,咱們不成親了,你想怎麼樣都好,只要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淚水一滴滴順著臉頰滾落,掉進了她的頸窩裡,桑榆似有所動,緩緩睜開了眼,衝著她微微抿起唇笑,“夙命……你還是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語氣輕的幾乎聽不見,時斷時續,越歆瑤只好俯下身貼在她唇邊,卻微微一怔,繼而也彎起唇角笑。
“是啊,阿桑,我來了,外面雪大,你怕冷,我抱你回家好不好,回家你的病就好了,就不會再疼了”
越歆瑤將手搭上她的脈門,已是回天乏術,輸再多的內力都如泥牛入海般泛不起一絲波瀾,然而她並不敢讓桑榆看出破綻,只好強撐著笑意,低聲哄著她。
“夫君……你去哪了……我好想你……”桑榆努力抬眸想要將她看清楚一些,卻只是朦朦朧朧一團光影。
越歆瑤執起她的手貼在了自己臉頰上,“別怕,別怕,我這不是回來了麼,以後不會再離開你了”
她曾以為當她親耳聽到桑榆說出那句朋友的時候是畢生之痛,卻原來也抵不上看著她奄奄一息自己卻無能為力來的痛苦。
細密的疼痛一點一點攫住了心臟,四肢百骸都像被蟲蟻咬噬,讓她連呼吸都難以順暢。
“夫君……今……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你怎麼哭了……”桑榆感受到指尖有溫熱流淌,努力想要替她拭淚,卻已經是力不從心,手腕即將從自己臉上滑落的那一瞬間,越歆瑤緊緊握在了掌心。
“阿桑……我才沒有哭”越歆瑤吸了吸鼻子,努力露出一個笑意,另一隻手從自己懷裡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紅紙,攤開其中空白的一張。
“乖,不要睡,來,我們把庚譜填了就算是真正成親了”
桑榆眼中的天空越來越黑,而外面晨曦微亮,她連眨眼都覺得吃力,卻還是笑著點頭,握住了她遞過來的筆。
越歆瑤將人靠在懷裡,一隻手攬住她,另一隻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牽引著她一筆一划寫下自己的名字。
彼時天光正好,江南梅雨時節還未來臨,陽光透過窗柩灑下一地斑駁陸離。
室內茶香裊裊,夙命捧了一卷書倚在榻邊看,按在書頁上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半邊臉沐浴在日光里,柔和了原本冷清的眉目。
桑榆坐在桌案前寫著什麼,不時抬眸偷瞄她一眼,唇邊溢出淺淡的笑意,又一次俯下身的時候,手中的筆突然被人奪走。
她吃了一驚,猛然回眸,那人穿著雪白的中衣,就立在自己身後,白衣烏髮,瞳仁漆黑透亮。
“在寫什麼,嗯?”夙命微微俯身,擋去了大半部分光影,身上有著沐浴後淡淡的清香。
桑榆莫名其妙紅了臉,急忙去收拾桌上散落的紙張,卻被一隻手攔下,夙命從身後圈住了她,拿起桌上幾張紙抖開,白紙黑字,清秀的小楷,滿滿的全是自己的名字。
還有一張小像,自己長著豬鼻子,腿短了不少,身材胖了一圈不止,正被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揪住耳朵拖著走,臉上的表情惟妙惟肖,沒有一絲不滿,反而是心甘情願。
夙命微微彎起唇角笑,“畫的不錯,不過哪個是你哪個是我?”
“咳咳咳……”懷中的桑榆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莫名地覺得耳朵開始發紅髮燙髮燒。
她匆忙去抽夾在她指尖的小像,夙命又拿遠了一些,微挑了眉頭看她,意思就是不給個說法此事絕難罷休。
“我……我是在寫信……”桑榆囁嚅著,語氣漸漸微弱,埋著頭不敢看她,卻臉紅至耳根,有一種幹壞事被抓個正著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