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謝知南還是她進屋後看見的姿態,卸下所有的重擔,安穩的沉睡。
可能是查房的醫生離開時忘了關燈。遲意在盯著謝知南看了一會後,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檢查機器上的紅燈和綠燈,屏幕上跳躍著看不懂的數值和曲折線路圖。
她蹲在靠近謝知南胸口位置的床邊,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天知道她有多擔心謝知南。
撥出去沒有回音的電話,發出去石沉大海的簡訊,無數個好壞鏡頭在腦中浮現,壓迫著她繃直了的神經,最後一根稻草,受不了更多刺激了。
—
好在後來一個護士接了電話。
她聽不懂阿洛塔本地話,而對方英語也不流暢。遲意鞋都沒穿跑跑出門,去找阿布,請求她的幫助。
謝知南果然出事了。
遲意懸著的心就吊在了不堪一擊的稻草上,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等待救贖或是死亡的命運。
這顆心一直吊到她從薩林鎮趕到市醫院。
十幾個小時,不眠不休。
哈利斯夫婦在探望深陷沉睡的謝知南後,無奈的回去了,不放心留小哈利斯一人在家。
遲意撕心裂肺的哭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被主治醫師們強行帶到外面。
她抱著頭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哭,哭到流不出淚了,情緒也平和下來。
後面謝知南傷口惡化,止不住血,情況危急。
靠牆坐在長椅前的遲意震驚地站起身,茫然看見謝知南被三四個人圍著從病房推出去,又進了急症室。
她瘋快地擠上前,死死地抓住擔架車的拂手,醫生們焦急地用本地話交流意見,聽不懂的她急的雙眼通紅。
只看見謝知南腰腹纏著的紗布全是血,地板上灑了一路的血珠子,她心都碎了。
慌了,急了,六神無主了。遲意跟著擔架車跑,被醫生著急的推出去、撞上急診室關閉的門,再也看不到謝知南的臉。
她用力拍打著門,全身的力量被門吸走了一般,跪坐在了門口,痛聲哭喊。
等了兩個多小時,謝知南才被推出來。
小助理跑過來告知遲意情況,希望病人的妻子能跟病人的父母取得聯繫。
「他流了好多血,是不是要死了?」遲意啞著嗓子問。
小助理不懂中文,嘗試英語交流。
遲意吸了吸鼻子,用英文問了遍。
小助理愁眉,用同情無奈的目光回應面前的女人:「明天才知道具體情況,最好和家裡聯繫。」
遲意追著小助理和主治醫生問了七八遍,最後被好幾個護士按在門外長椅上冷靜。
默默流淚,哭著哭著就不吵不鬧了。謝知南情況肯定不樂觀,已經危及生命了——而自己只是個假妻子,做不了他的主。
醫生不允許遲意進房間,因為她情緒太糟糕,會影響病人。
遲意告誡自己一定會控制好情緒,而且要聯繫謝知南的父母必須用謝知南的手機。
在多次保證下,遲意進了病房,也看見放在床頭的黑色手機,屏幕突然一亮,低電量的提醒。
未解鎖的屏幕上只剩下18%的電量。
想了很久,她用謝知南的手指解開了屏幕的鎖。
通訊錄裡面沒存號碼,所有來電里也只有今天的幾個號碼,看起來都不像國內的號碼。
遲意去看簡訊,垃圾信息都沒一條,收件箱中顯示未讀狀態的全來自於遲意來的。
至於微信和一些社交軟體,全是未登陸的狀態。
遲意越往下翻越覺得奇怪,謝知南的社交方式怎麼孤僻成這樣了。
像個孤兒。這種不符合謝知南人設的認知跳了出來,遲意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準備放下手機時,遲意曲起的手指不小心划過屏幕,靈敏的觸屏迅速反應,相冊跳了出來。
遲意正要返回關閉軟體,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屏幕中間——
意料之中的乾淨。
只有一張照片。
遲意愣住了。
怎麼會是自己!而且還是那個時候的自己?
遲意望向病床上唇色泛白的男人,她露出比哭更難看的笑,眼裡聚著朦朧的水汽。
謝知南,你到底在想什麼。
直到手機電量提醒13%,遲意才放下了手機。內心受到巨大衝擊讓她已經沒辦法留在房間裡。
遲意在走廊盡頭的角落站了很長一段時間,眼淚刷刷的往下滾落。
凌晨兩點,醫生再次來查房,她才跟回到病房,將沙發搬到床邊,守著謝知南。
—
遲意收回思緒,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凌晨三點五十二分,只睡了一個多小時,她一點也不困,看見謝知南的時候,腦子裡比什麼時候都要清醒。
雪白的病床上,謝知南依舊沒有醒來的症狀,遲意走過去將房間裡的燈關了。
「這樣,你也會睡得更安穩一些。」遲意聲音輕柔如同長夜的月光,坐回病床前的沙發里。
房間重新歸於黑暗時,謝知南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遲意轉頭望向他腰腹傷口的位置,沒有注意謝知南已經醒了。
兩個清醒的人在凌晨的夜幕里都未沉睡,誰都沒有打攪誰,仿佛這樣的相處就是對彼此最好的距離。
「謝知南,」她聲音很低,月光被厚重的雲霧遮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