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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意放在腿上的手捏住了薄薄的裙子,她側目詢問:「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謝知南道:「嗯。」
「今天早晨,」遲意緊張的拿捏著語氣,抿了抿唇,「你和那位林先生的談話,我在窗外聽見了。」
謝知南聞聲皺眉,但看見遲意臉上不安的表情時,他又鬆開了長眉,並未怪罪。
「沒關係。」
「既然讓你留下的理由已經消失了,為什麼不願意回去?」遲意聲音響在車內,輕柔的聲線入悠揚的小提琴,動聽也傷感。
他早就從窗簾上看見了遲意的身影,知道她在偷聽。
所以謝知南才會說——還有一件事,我想確認。
他給了遲意時間和機會。
而遲意沒有問。
謝知南神情也淡了幾分,「這個和你沒有關係。」
他話說的冷漠,遲意抬手抓住了謝知南的胳膊,掌心是柔軟的黑色織紋襯衫,被她抓得都是褶子。
謝知南看向她的手,不想被遲意一次又一次蠱惑,最後失去了自製,吞噬著無根的感情,恰似裹著糖衣的毒藥。
「怎麼會是沒有關係的人,」遲意失落勉強地擠出容笑,「結束了謝太太的身份,你所有的事情都要與我無關嗎?」
「遲意。」謝知南聲音微沉,漆黑的眸子泛著霧靄的藍,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你所謂的與我有關,又是指哪些?」
「我。」這雙眼下,遲意只說了一個字,便抿嘴不言了。
她現在可以說嗎,失去了假妻子的角色,有些話和有些感情都不能暢快地宣之於口。
遲意換了個說法:「你救過我,我不希望你將自己留在危險中。」
「為什麼?」謝知南緊逼不讓寸步。
因為我會擔心。遲意抓著他胳膊的手收緊用力,抬眸瞪向他,不服輸的眸子裡瀰漫著心疼與難過,這些負面情緒又氤氳成一片散不開的水霧,朦朧了悲傷的雙眼。
謝知南眉心皺的更深了。
「會心疼。」淚滑出眼眶之前她轉過頭,對上車窗的投影,兩行淚流淌在冰冷的肌膚上,燙的她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
在謝知南開口前,她抬起不願去觸碰的名字,緩緩說道:「央編,她一定也在等你回去。」
謝知南沒說話。
車廂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默,冷氣吹得遲意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謝知南將溫度調高了一些。
15:20
遲意回頭正好看見顯示屏上面的時間,1520,讓情緒鬱結的她體會到更嘲諷的難過,多刺眼的數字。
嘆了口氣,再次移開了視線,遲意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有聚有散。
自己於謝知南也不過如此,縱然是這樣,她還是希望謝知南能遠離這個不安的地區,至少能安全的活在她知曉的地方。
蜷縮捏緊的手指,壓住心痛的淚水,將厚重的感情沉澱下去,遲意回頭望著謝知南,她先輕笑。
「為什麼哭?」他抬手抹去遲意下巴掛著的淚。
「你留在這裡,央編肯定會擔心的,還有你的家人,他們也一定不希望你留在阿洛塔。」
經歷了謝尋北的死,遲意心想謝知南父母一定不願看到謝知南在阿洛塔,在這個殘忍掠奪了長子生命的地方。
「沒有人會擔心。」
遲意聞聲無措,「怎麼會?」
她莽撞地抬頭,撞進謝知南深不見底的雙目中,車內安靜的可怕。
遲意仿佛看見了眼前唯一的機會,如果這一刻不好好回答,她一定會懊悔,而謝知南則將永遠留在動盪不安的阿洛塔!
這絕非她想要的結局。她不希望以後謝知南留在阿洛塔,更不希望以後會為今天的驕傲和尊嚴後悔。
謝知南輕聲咳嗽,抬手按住了突然間劇烈收縮的肺部。他方要打開車門下去,卻被一直細軟的小手扯出了胳膊。
在他止不住的咳嗽聲里,遲意也止不住自己七年的愛意。
「我會擔心你,就算他們放心你在這裡,可是我害怕!」
「咳…咳…」
「我不想回國後還要因為擔心你是死是活,而將自己的人生過得渾渾噩噩,是的,我可以選擇不去關心、可以刻意迴避與你有關的消息,但是你教教我,我要怎麼下定決心,才能抵抗刻印在生命里的愛。」
遲意全憑著一股莫名的勇氣,這股勇氣是可悲的、無奈的、心疼的,眼淚大顆大顆的砸下,她固執不迴避地迎上謝知南的目光。
「你不是鐵打的,你受傷了會流血,你看見恐怖分子也會害怕,每一個傷口都是真實的,會疼會結痂!我怎麼可能做到不擔心,不掛念?我不想你受傷!!更不想你以後一個人住在偌大的空房子裡,不管多晚回來都是一個人,太孤單了,太殘忍了!這樣的謝知南,我怎麼可能放心的下。」
「至少,」遲意哽咽,「以後想起你時,我至少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咳嗽在低微從抽噎聲里漸漸消去。
謝知南蒼白的臉上猶似風雪長夜,眼裡的亮光忽明忽滅。
沉默了五分鐘,他從口袋裡掏出乾淨的手帕,遞給遲意。
遲意淚眼娑婆看什麼都是重影,伸手接了接沒抓住。
謝知南抬手將她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他聲音微微沙啞,「你的時間到了,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