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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的騎士在半空中躍出,避開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擊,輕輕落在蒙佐跟前,手中紅槍一挺,扭頭望著愛馬慘狀,雙肩微微抽動。
“紅槍、赤兔——”蒙佐暗自慶幸,這一刀若再加一分力,自己將會抱憾終身。
寒風蕭瑟、四野無聲,慕容粼回頭望著他,千般思緒湧上心頭——自從幽州一別,她的腦海中便再也難以抹去他的影子,龍城相見、飛狐血戰、桃水之恨、燕山大決,一遍又一遍的浮現在眼前。與他相處的日子幾乎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無時無刻不在經歷著危機與殺戮;恨之深、愛之切,在燕山沒有殺他,她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再也無法對他下手,也知道自己將在愛恨交織中繼續著對他的思念。在灤水擊潰苻洛的大軍後,她便離開了燕軍大營;蒙佐一定會來,不願去面對,選擇逃避,卻無法逃避,命運將他們牢牢的拴在了一起。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否還會選擇利用她?”蒙佐暗暗問自己,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他沒有收回刀,強壓下內心的愧疚,默默的等待。
“如果上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否還會那麼做?”慕容粼問了他同樣的問題,答案是肯定的,然而,他卻搖頭,他想減輕心中的負罪感,也不願再一次傷害她。
“公主——”慕容評從他們的神情中已猜中了大半,她為挽救燕國的敗亡付出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叔叔,”慕容粼溫柔的喚道,“我很久——沒有這樣叫你了。”
“噹啷!”慕容評手中長劍落地,眼中滿是憐愛、悔恨,喃喃道:“是啊,很久了,我是你叔叔,我和慕容垂是兄弟,我們對不起先皇大哥、對不起玄恭啊!”
蒙佐呆呆的望著他們,百感交集,手中長刀正要還鞘,忽的心頭一凜,只感到四周殺氣大作,竟有數十人逼近。慕容粼也感覺到了異樣,提槍護在慕容評身前。
“太傅,一別近十年,不想今日得見,大燕已是日薄西山。”話音落,街角轉出上百條勁裝大漢,清一色武士打扮,為首說話的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
“慕容疆!”慕容評眼中掠過難以置信的神色,這慕容疆是與慕容皝(慕容皝是第二代燕王,傳位於慕容俊,慕容俊稱帝,傳位於慕容瑋)同輩的宗族重臣,當年受封洛陽王,於先帝慕容俊死後意圖從慕容恪手中奪權,失敗後被迫隱退,比自己還長了一輩,又如何會在遼東出現?
“你還認得他們吧?”慕容疆一招手,從他身後轉出兩名年輕武士,竟是慕容恪的長子慕容楷與從子慕容紹!慕容恪生前與慕容疆是多年的老對手,他的兒子怎會投在慕容疆處,慕容評百思不得其解。
“用不著奇怪,”慕容疆道,“我和玄恭雖是政敵,可當年他寬仁沒有殺我,我自當好好照顧楷與紹。不像你和慕容垂,玄恭一死,就忙著明爭暗鬥,排擠對方,又幾時理會過故人之子!”
“清河公主,請你走開,”慕容紹按著刀把,道,“慕容評私會秦國將軍,策動太守韓稠謀反,乃是我大燕的罪人,理當伏法。你是女中豪傑,我們不想傷你。”
慕容粼秀眉一挑,槍尖直指慕容紹,道:“我不管什麼燕國秦國,我只知道,慕容評是我叔叔,不論誰要傷他,都得過了我這一關。”
“苓瑤,”慕容評清淚長流,忍不住喚出了她的小名,哽咽著笑道:“我記得你小時侯最喜歡兩樣東西:一是纏著慕容垂比試身手,一是盤坐在我腿上聽故事,每次聽了沒多久,就會依偎著睡去。家裡的長輩們都喜歡你,是上天賜給我慕容氏的瑰寶;可偏偏你性情像個男孩,比你那幾個弟弟堅強豪爽得多,累得我們不敢給你找婆家。”
“慕容評策動太守韓稠謀反——”蒙佐暗暗尋思,難道他來襄平也是為了說服韓稠?他是燕國太傅啊,怎會在尚有一戰之力的形勢下將最後一塊根據地拱手相讓?不論如何,自己都得去見韓稠一次,不過卻要先將眼前的一班人等擺平。
“既然慕容評私通秦國,那我蒙佐便不容你們傷他一根寒毛!”蒙佐踏上幾步,與慕容粼並肩,擋在慕容評身前,低聲道,“我們連飛狐都闖過了,不是麼?”
慕容粼微震,飛狐、或許就是在飛狐,她愛上了身邊這個男人。
“就憑你們三個?”慕容疆冷笑著,慕容紹刀出鞘,眾武士都把手按在了刀把上,只要一聲令下,就會群起將三人當場搏殺。
“你帶苓瑤走,”慕容評對蒙佐道,“我慕容評待死之人,本想為盡點力,免去遼東百姓遭戰亂之苦;誰料天不從人願,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給我,註定要做個禍國佞臣!”
“太傅,”蒙佐從地上撿起長劍,交還到慕容評手中,道,“大丈夫縱使一死,也要轟轟烈烈,我和公主還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慕容評點點頭,他擔心的是慕容疆的出現,就意味著龍城的宗族勢力開始介入遼東,會將局面攪得愈加難以預料。
第 七 章 初定襄平(下)
“叔公大人,”一直沉默不語的慕容楷道,“即使慕容評伏誅,對我們也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