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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流非議?”桓濟冷笑起來,“我桓家在建康高門眼裡從來都是個不入流的大族,既然他們看不起桓家,我又何須理會!我桓濟本就一無所有,如果不去爭取,活著又有何意思!”
桓秘點點頭,跟一個心狠手辣目標明確之人合作,總勝過庸庸碌碌,話鋒一轉,道:“假使此事成功,你必定回封江陵,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這個為你奔走操勞的四叔啊!”
桓濟很清楚桓秘想要什麼,笑道:“四叔放心,一旦事成,漢江幫的商船,就不僅僅往來於荊北漢川了,整個荊州的大江水道,甚至雲夢大澤、荊南湘水,都會是四叔的囊中之物!”
“喔呵呵呵呵!”桓秘得意的笑起來,兩眼眯成了一條縫,仿佛那一天就在眼前。
雨勢間歇,雲開吩咐子風照看桓楨母女後,便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悄悄離開了桓府。他要去見一個人,他知道,桓溫去世的消息傳開後,那個人一定會來廣陵。
街上很靜,淅淅瀝瀝的雨珠從酒肆的屋檐上垂落,滴答在門前的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精緻的水花。酒肆沒什麼買賣,酒保沒精打采的趴在柜上,時不時用眼角瞅瞅那個在角落裡獨自飲酒的漢子,怕他不付酒錢便走人。每看他一眼,酒保心裡的鄙夷便更甚一分——要的都是讓酒肆最賺不出錢的東西,偏偏吃那麼久,還哼哼唧唧的叨擾自己睡覺,委實可惡!
那人渾然不覺,腳邊丟著六七個半大不小的酒瓶子,桌上擺著的幾個小菜也已差不多底朝天;最令酒保吃驚的是,他居然要了一斤花生米,倒在一隻大碗裡,一粒一粒的下酒,已然去了一半。那人邊吃邊哼哼著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酒家,燙酒來!”一聲叫喚打跑了酒保的瞌睡。有客來,酒保一骨碌爬起來,換上一副笑嘻嘻的神情,說了一通馬屁話,引來客入座。跑去取酒的時候又忍不住瞅了那人一眼,怕他趁機開溜。那人冷不丁的給了他一句:“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死窮酸,說什麼呢你!”酒保劈頭就罵。來客除下蓑衣斗笠,把目光轉向那人,對酒保道:“他的帳記我頭上,再上幾個酒菜,就一桌了!”
酒保又把臉色換了回來,滿臉堆笑道:“得嘞,這位爺您候著,立馬就上!”
“慢著!”那人甩出手臂,用食指點著酒保道,“大爺我若是要他結帳,豈不讓你這廝更加看不起?今兒我還就慢慢吃,唱曲子,讓你睡不著覺,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付帳,哈!”
來客笑著搖搖頭,對那酒保道:“就依他,再開一桌,給我上最好的酒菜,饞死他!”
那人白了他一眼,往嘴裡丟了一粒花生米,嘟囔道:“酒家,底下的潮了,換半斤來!”
來客從懷裡摸出一串銅錢,道:“新鮮的花生米我全要了——看你過不過來!”
那人猛拍桌子,從袖子裡摳出幾枚大錢,道:“怕我不給酒錢是不?”
那酒保也是個機靈人,這會兒也瞧出兩人是老相識,正在這兒鬥氣,便一臉苦色拱拱手道:“二位爺,這不是為難小的麼!”又轉向那人,道,“這位爺,方才多有得罪,對不住了!”
來客擺擺手,讓酒保去上菜,又走到那人身邊,從碗裡抓了幾粒花生米丟進嘴裡,眼睛卻盯著另一邊那個細長的布包,道:“就知道你會來廣陵——小店的東西味道還不錯啊。”
那人“嘿嘿”一笑,道:“吃我的東西,要給錢的,一顆一文。”
來客聳聳肩,在他身旁坐下,道:“這次來請你幫忙,只管開價。”
“那要看是什麼買賣了!”那人也丟了一粒到自己嘴裡,道,“這兒不是巴蜀,自古江東煙花繁盛之地,收你雲開大人一點錢也是應該的。”
雲開提著那串銅錢在指尖旋了幾圈,又收進懷裡,用極低的聲音道:“這件事關係桓家存亡,我不方便出手才來找你,三木你不會讓我失望吧?”三木用二指夾起一粒花生米,往半空中拋去。雲開仰起脖子一口接住,笑了起來。
這時那酒保正端著一托熱騰騰的酒菜上來,見狀,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也不問二人的意思,徑直了就往三木的桌子上擺,堆笑道:“二位爺,慢用!新鮮的花生米,要多少有多少!”
雨止,露水順著屋檐的稜角滴滴垂落,落在石頭台階上,發出清脆聲響。屋子的門“吱嘎”一聲被拉開,露出桓熙那略顯憔悴的面龐。雨停了,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味道,用力吸一口,竟是甜的。桓熙跨出房門,走到台階前,想走下院子裡,又怕鞋底被積水打濕,只好把腳收回來,進退兩難的站在廊上,仰望天際那一抹淡淡的彩虹。
“當進不進,當退不退,欲言又止、猶豫不決——大哥你還是老樣子。”桓濟那略帶嘲弄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桓熙扭頭瞪了他一眼,想要拂袖離去,偏偏邁不出那一步——我才是桓溫的長子,我沒有做錯什麼,我憑什麼要怕他,他只不過是個陰險狹隘的小人罷了!
看著桓熙欲走還留的樣子,桓濟忍不住笑出聲來:“怎麼,大哥,害怕見到我?我這個做弟弟的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掛念大哥你啊!大哥的臉色不大好啊,可是心事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