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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書房。洗浴完畢的周颺英姿勃發,翩然而至,抱拳道:“王司馬,咱們又見面了!”
王仁孝還禮道:“下官不才,不論進退,唯周大人馬首是瞻。”
“哼!”周颺豈會聽不出王仁孝言下譏諷之意,冷哼道,“倒是應了王司馬之言啊!”
王仁孝“嘿嘿”冷笑幾聲,道:“下官此來,仍是老生常談。”
“哦?”周颺斜了他一眼,道,“莫非梓潼亦不可守?”
“大人果然是聰明人!”王仁孝對周颺滿眼鄙夷之色毫不在意,淡淡道,“劍閣不可守,是因為大人守城策略有誤,不守城而守營,縱使人馬再多亦是潰敗之局!”
周颺面色一沉,這個王仁孝借著雲開的器重,居然爬到自己頭上撒野,好歹自己也比他高上數級,正要發作,王仁孝又道:“梓潼城不如劍閣堅固、糧草不如劍閣充足,且軍民士氣低落人心動搖,最緊要者,若連大人都無必死之心,區區小城,何能安守?”
“你!”周颺被刺中心事,不由的面色鐵青,眼中像要噴出火來。王仁孝就這麼好整以暇的站著,申術之要,便在於不怕做小人、不怕說真話。良久,周颺才獰笑道:“這番高論,不知王司馬可曾對雲開大人提及?若雲開大人決意撤退,本官當無異議。”
“周大人誤會下官的意思了。”王仁孝道,“周大人難道看不出,朝廷每敗一仗,雲開大人的威望便高一分,手中掌握的軍隊便多一成。雲開大人對我雖有知遇之恩,但你我都清楚,他畢竟是桓家的人,想要在巴蜀立足,就必須有一支能夠效忠自己的軍隊。雲開大人的到來是對巴蜀格局的重新洗牌,眼下譙家毛家都倒向雲開大人這邊,在下為了前程,亦必須投效於他。周大人是聰明人,自當明白其中關節。”
周颺臉色忽晴忽暗,道:“有話不妨直說。”
王仁孝道:“下官斗膽,若下官處在大人的位置,就會立刻把前線一切軍政大權全部交給雲開大人,既做了順水人情,不用開罪桓家,又可免風口浪尖之苦;而後偕家眷南下避禍——人們只會覺得是雲開大人奪了大人的權柄;依雲開大人的性情,他更會拼命維護大人的聲譽。如此美事,何樂而不為?望大人三思。”
“你是來勸我引退的?”周颺冷冷道。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給周大人指一條明路罷了!”說罷,長身一躬,施禮而去。
夫人譙鳳枝從屏風後現身,道:“此人行事卑劣,見識卻是不凡。夫君準備做何打算?”
周颺道,“我當先派人護送夫人離開此處;只要我留下,旁人亦不能說什麼!”
“夫君大人,這隻怕不妥……”譙鳳枝秀眉輕蹙,卻被周颺打斷,“我周颺生死名節事小,夫人安危事大,周颺縱為千夫所指,亦不能讓夫人落入秦軍之手!”
太守府,王仁孝終於等到了單獨與雲開見面的機會。雲開顯得憔悴了很多,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目布滿了血絲,頭髮有些散亂,若非子風告知王仁孝來訪,他仍在城中安撫軍民。
“多謝王司馬派人將鶯鶯與漣葇二位小姐送來梓潼,雲開在此謝過。”
“王某既是大人幕府中人,自當為大人分憂。”王仁孝恭恭敬敬道,“在下斗膽,方才往周颺周大人府上走了一趟,勸周大人將兵權交給大人,去職引退。”
“什麼!”雲開驚道,“周大人朝廷命官,又是刺史大人的侄兒,你竟敢如此大膽!”
王仁孝道:“下官知罪,但舍此之外,下官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來化解大人的危機。”
“危機?”雲開奇道,“我的危機再大,也大不過梓潼;秦軍大兵壓境,寢食難安啊!”
“大人以為,梓潼可守?”王仁孝小心翼翼的反問一句。
雲開沉吟半晌,默然無語。
“城中守軍雖有萬餘,可一部分是周大人的親兵、一部分是當地戍兵,真正能夠為大人掌握的,只有不到半數。當年諸葛亮十萬大軍猛攻陳倉,卻奈郝昭三千死士不得,何也?人心齊!而今梓潼,軍民煌煌將官離心,縱使十萬大軍,又如何可守!”
雲開望了他一眼,試探著問道:“依你之見,我軍當撤?”
“大人暫不能撤!”王仁孝斬釘截鐵道,“恕下官直言,朝廷每一次敗仗,都是大人收編軍隊,逐步樹立力挽狂瀾聲威的大好時機!下官遊說周大人引退,正是要他背上不戰而逃的罵名,到那時大人再撤,便無須承擔道義上的罪責。周大人已經無力掌控局面,走,是他最好的選擇,如此大人便可名正言順的接收劍川梓潼一帶所有的兵權,加重在四大家族眼中的分量,也少了一個掣肘之人。”
雲開冷笑一聲,道:“你可知道,我的威望,是建立在朝廷喪師失地之上!”
“下官以為,若無大人,秦軍將以摧枯拉朽之勢蕩平西川;官軍雖然先敗漢中、再敗劍閣,然此二戰失利之責,應當算到楊亮、周颺頭上,而與大人無關。”
雲開道:“這些都是題外話,據斥候回報,秦將徐成部已在南下的路上,不用幾個時辰就能殺到梓潼,耽誤之急,如何才能擊退秦軍這番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