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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在他身邊坐下,悠然品了一口杯中美酒,笑道:“我替大頭領解決了羊越這個大難題,大頭領不高興麼?”尹萬苦笑,張重的確沒安好心——張重掌握著巴郡川口一帶的大批鹽井,若無食鹽,自己的部族想要在漢水劃地獨立根本沒有可能;正是仗著這點,張重要自己拜他為巴人之主,還要獻上鐵器美女,如果不答應,就斷了本方鹽路、並引晉軍前來進剿。
可如今使者被殺,等於和張重撕破臉皮,再無退路。雲開壓低嗓子,湊在尹萬耳邊道:“在下乃是晉國兩川巡閱使雲開,辦法不是沒有,就看大頭領願不願走了。”
一連串的驚訝讓尹萬亂了方寸,又一杯下肚,埋頭道:“我倒想看看大人有何高見。”
“如果朝廷把兩川的賦稅減去一半,大頭領還願做這社稷的亂臣賊子麼?”尹萬再一次抬頭打量著他,雲開一句話,便說中了事情的根本:歷代只有官逼民反,豈有天生的暴民!
“我不相信你的話。”尹萬直言道,“秦國壓境,晉國想要守住兩川,怎麼可能削減賦稅,大人拿我當娃娃騙呢!秦國密使就在此間,你說我是信他,還是信你?”
“好!”雲開長身而起,“那我就要看看斷了鹽路的巴人能堅持多久!大頭領既然相信秦國,就讓秦國給你運鹽吧!”言罷,甩袖離去。
慕容文隱隱覺得不妥,連忙起身欲追,卻被三木攔住:“慕容大人,酒,還沒喝完呢!”
慕容文眼一瞪,想要推開三木,卻被三木有力的手臂牢牢架住,不能動彈半分!驚駭之下,撤了力道,走回尹萬身邊,不無擔心的問道:“大頭領,出什麼事了?
“羊越被人殺了!”尹萬黑著臉,一把推開身旁的鶯鶯,咬牙道,“他們好大的膽子,敢在我的地方動手!”慕容文的臉“唰”一下變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牙關“咯咯”作響,怒道:“大統領,當機立斷吧!”
“嘿嘿嘿……”尹萬冷笑起來,眼珠子滴溜溜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反問,“慕容大人,秦國大軍何時入川哪?”慕容文像被澆了一盆冷水,通體徹寒,他明白,老東西變卦了,自己在巴族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尹萬是不會拿全族人的性命去做秦國的替死鬼的!
樂聲戛然而止,整個大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容文身上。巴族的頭領當戶們見尹萬面色不善,也都一個個放下酒杯踹開美人,靜待事態發展。
三木從尹萬的神色上也猜到了幾分,突然提高嗓門道:“慕容先生不是內急嗎,來來來,同去同去,做個伴兒,免得掉進茅坑都沒人知道……”滿堂鬨笑,慕容文接過靈子,投去感激的一瞥,跟在他身後走出大堂。
尹萬目送他們離去,冷笑,一刀劈開盤中的鮮果,嚇得鶯鶯面無血色。
絲竹遠去,江風習習,慕容文喊住了三木:“多謝穆先生出手相助,慕容文就此告辭,後會有期了!”三木轉過身,笑道:“你是個聰明人,不過這次,你走不了。”
慕容文露出驚訝之色,啞然失笑:“我慕容文想走,只怕還沒人能留得住。”
三木雙手負背,抬頭仰望天穹,悠悠道:“羊越是我在玩女人時抽空解決的,他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慕容先生自比羊越如何呢?”慕容文臉上的驚駭愈甚,羊越是張重麾下有數的好手,正面交手決不在自己之下,這個穆山竟能一舉將他擊殺,那是何等的實力!再者,他為何要殺羊越,方才離去的殷仲明(雲開化名)究竟是什麼身份?一個個謎團湧上他心頭。
“我倒是對穆先生和殷先生的真實身份很感興趣呢!”慕容文並沒有亂了陣腳,此間的局面雖然因為羊越的死而急轉直下,可他不能輸的不明不白,更不能失去風度品味。
“晉國兩川巡閱使雲開,滿意了吧?”一側傳來雲開的聲音,三木雙臂抱胸,補充道:“我就是那個能在晉國各地白吃白喝的三木。”
“雲開,三木。”慕容文默默記下了這兩個名字,原本紛亂的思路立刻清晰起來——自己必須離開,晉國已意識到兩川的重要性,也針對巴人的叛亂做出了相應舉動,秦國滲透分化的大計更需要重新謀定!從眼前局面看,尹萬已然倒向他們一邊,雲開和三木更是要留下自己為晉國鞏固兩川祭旗!
手,按在劍把上,慕容文屏氣凝神,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誰知雲開微微一笑,道:“從仇池到漢水,孤身一人獨闖敵境,也是一條漢子。你走吧!”
慕容文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們。三木毫不客氣道:“我們不殺你,不代表你就能平安回離開;要走快走,尹萬的人是不會放過你的,滾吧!”
“好!”慕容文挺起胸膛,凜然道,“只要能活著回去,他日引秦軍入川者,必是我慕容文!二位,大恩不言謝,告辭了!”說完,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為何要放了他?”三木問道。雲開嘆了口氣,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奈:“殺了他又有何用,大晉與秦國爭奪兩川是國策、軍備、民心、財力的全面較量,單靠玩詭計、派奸細決成不了事;想要守住兩川,就得腳踏實地步步為營,容不得半點僥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