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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東朝開始第一輪變法時,高健聰明的選擇了告病引退,躲過了那場大屠殺。肅清朝野後,高句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蕭條中,故國原王不得不再次請高健出山,利用他在平民和世族中的親和力來安撫被金東朝“殺”得支離破碎的國人。
在變法的問題上,高健也儘量避免和金東朝正面衝突,在全力支持有利於富國利民政策的同時,不動聲色的維持著王室成員的利益。至少在表面上,他和金東朝還是比較融洽的。
高健和金東朝的關係,一直維持到一年前才出現了重大變故。故國原王臨危時,並沒有留下傳位於哪一位王族成員的詔書,大部分王室子弟都喪命在二十年復國和變法動盪中,剩下的只有擁護國王的清江王高健和三個直系王子。
諸王子中只有後來的繼承者小獸林王成年,而高健的才德威望又如日中天,所以朝中大臣明顯的分成兩派,一派支持小獸林王,一派擁護清江王高健,以穩定大局。
兩派大臣在陪都樂浪爭執不下,遠在丸都山城的金東朝怕以太尉朱中胤為首的蟄伏世族渾水摸魚,便親自帶大軍南下,對樂浪進行戒嚴,拿出了當年小獸林王給他的書信,以此作為擁立小獸林王的憑據。
但高健的影響力是實實在在的,一場王位爭奪戰不可避免的爆發了。由於高健得到了廣大貴族和工商的支持,金東朝不得不在樂浪展開了一場長達六天的屠殺。剛剛在戰亂中恢復元氣的世族們再一次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死者上萬,整個樂浪都被死亡和殺戮籠罩著。
面對金東朝咄咄逼人的氣勢,朱中胤和高健選擇了讓步,改為支持小獸林王繼位,條件是金東朝停止屠殺,並引軍撤回北方丸都山城。
金東朝接受了,有朴正元在南方坐鎮,他便能全心應對北方變幻莫測的時局。
全身上下被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高健抬頭看了看白茫茫的樹頂間那稀稀落落的蒼灰色天空,問道:“你以為金東朝真會在這個時候攻打百濟嗎?”
“父親的意思是——”男子名叫高列,是高健的長子。
“這個冬天,不論是朱中胤、金東朝還是我們,都至關重要,”高健道,“朱中胤劫殺段風雷,血屠鳳凰堡;朱其莫在九連城對抗金東朝的心腹金羨雲——就是要做給那些世族看,他們朱家不怕金東朝。金東朝殺了太多人,朱家要做導火索,讓整個高句麗反抗殺神的這場大火燒起來,利用世族的私兵推翻金東朝在各地的變法勢力。”
“父親,我們該怎麼做?”高列問道。
“我想聽聽你怎麼認為。”高健望著兒子,高列今年三十歲,他有才幹,卻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影子下,也是時候放手讓他獨自去面對風雨了。
“依我看,”高列有些猶豫,畢竟父親是他最崇敬的榜樣,小心翼翼的說,“雖然朱中胤父子準備了很久,但從眼下看,變法給百姓和國家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支持金東朝的力量在地方上尤其強大,這不是世族私兵能對抗的。”
高列見高健不語,又道:“朱中胤父子唯一能扭轉局面的殺手,就是能一舉刺殺金東朝。”
高健一震,兒子說得沒錯,只要金東朝在,變法就不會停止,只有讓這個被百姓奉做神明的丞相死去,才能從根本上瓦解變法派的鬥志。更深一層說,金東朝所宣揚的法家刑名之說與朱中胤父子鼓吹的天焰教教義是完全背道而馳的,兩方不僅僅是權力和國策上的鬥爭,更是信仰和爭取黔首支持上的鬥爭。
“有些話,兒一直想說。”高列小心翼翼道,瞥了父親一眼。
“有話直說。”高健道,“現在每一步得失,不僅關係到高句麗的國運,也會影響我們高氏一脈的興衰,我只想聽真話。”
“朱中胤沒有機會。”高列鼓足勇氣,說出了一直憋在心底的話。
第 五 章 劍起無塵(下)
高健微一錯愕,像是早料到兒子會這麼說一般,雙手負背,平靜的望著雪林深處,道:“我們和朱中胤可是盟友啊,臨陣倒戈,你有把握成功?”
“政治本就是利益的結合。”高列平靜的說,“換做以前,最好的局面是朱中胤和金東朝打對台,我們兩邊做好人;現在朱中胤提前對金東朝動手,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好事,三足鼎立的局面一旦打破,父親以為金東朝會放過我們嗎?”
“你好象還有話說。”高健從兒子眼中看到了往昔不曾有過的自信與冷峻。
“就算我們和朱中胤聯手,也不是金東朝的對手,”高列道,“可若是我們能早一步替金東朝解決了朱中胤在宮中的力量,不但能表明立場,還能徹底將樂浪劃入王室勢力,畢竟金東朝還得顧及陛下的面子。我們只要將陛下牢牢掌握在手中,金東朝投鼠忌器,就不敢輕舉妄動。”
“看來你早有安排,這件事,交給你了。”高健大氅一甩,道,“這天下遲早是你們的,你和陛下是堂兄弟,可比我這個老頭子好親近的多。你要記住,認準了一條路,不論多麼兇險,都要義無返顧的走下去——這一點,我倒是十分敬佩金東朝。”
高列心頭一熱,鏗然應諾,道:“父親只聽我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