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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滕莊、滕欽兄弟大駭,滕欽抄弓在手,怒道:“無恥小人,殺之後快!”
“砰!”一枝羽箭飛掠而來,正中滕欽身旁箭垛。一隊騎兵自南馳至,為首一員年輕將領手中鐵弓遙指城頭,道:“何人再敢偷襲,我謝玄必殺之!”
桓石虔鐵騎分開兩陣,袁艾之帶著豫州人馬緩緩進入,一邊走一邊放下兵器。六千人走完,桓石虔抬手,一槍扎向袁艾之後心。
“留人!”謝玄高呼,策馬飛馳。
“噗!”桓石虔已用袁雙之的大槍挑起了袁艾之的屍首,喝道:“桓公有命:忠勇之士,足可留用;反覆小人,當場格殺!”聲若洪鐘,謝玄長嘆一聲,拔馬返還。
“殺得好!”滕欽道,“這兩兄弟橫豎都不是好東西!”
“再有十里,便是項城了!”李邦遙指前方,暮色中,穎水緩緩流淌,兩岸樹林靜寂無聲。王鑑環顧四周,道:“若有人在此地設下埋伏,必將殺我軍一個措手不及。”他的聲音在這片昏沉沉的林水之間顯得分外刺耳,遠近皆聞。
“我等已在此恭候大人多時也!”不遠處傳來陸之游清亮的聲音,無數晉軍自林中湧出,沿著穎水兩頭將秦軍團團圍住。
“大秦壯士,決死一戰——殺!”王鑑大劍一揮,黑色秦軍絲毫不亂,結成長陣向晉軍反撲。由於兩軍沒有多少騎兵,難以衝殺拉鋸,幾里長的河畔便成了步兵來回絞殺的狹長戰場。
李邦遙遙望見了手提竹劍的思無邪,回想起當日痛失宛城之恨,長劍連擊兩名晉軍,怒喝道:“思無邪,宵小遊俠,還記得我李邦麼!”
思無邪道:“得宛城,丟宛城,我思無邪不欠你什麼!”
後陣,陸之游拄著長柄細腰刀,下令:“弓箭手,射殺秦軍將官!”
箭若飛蝗直下,十幾名秦軍將官應聲倒下。思無邪撲到李邦面前時,李邦已身中三箭,兀自不倒。
“砰!”弦響,穿其正胸,李邦喃喃道:“刺客遊俠,國家禍亂之根本!”說完,倒地身亡。思無邪回望,陸之游正冷笑著;思無邪抱起李邦的屍身,離開了戰場。
天已全黑,晉軍終究沒有全殲秦軍,讓王鑑帶著小半人馬突圍而去。桓伊環顧四下,道:“思無邪呢?”
三木白了陸之游一眼,道:“他懶得和陸大人爭功,走了。”陸之游神情木然,朝一名尚未氣絕的秦軍補上一刀,逕自走開。
桓伊道:“此戰了結,壽春便是囊中之物,三木作何打算?”
三木搖搖頭,道:“不要錢的日子,反倒不舒坦,我要去北方找一個老朋友,後會有期了!”桓伊從懷中摸出竹笛,道:“讓我為三木一曲,以作送行!”
三木竹槍一擺,長笑三聲,伴著悠揚的笛聲,踏入了無邊的夜色中。
“轟隆!”天邊炸起一聲驚雷,袁瑾從榻上跳了起來,渾身冷汗,猛得轉身,從架上拔出長劍,披頭散髮的衝到院中,任由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他張開懷抱,劍身平指前方的小竹林——雨粒抽打在竹葉上,沙沙沙;雨粒彈在劍鋒上,錚錚錚;雨粒順著他油膩的長髮滑落。袁瑾狂嘯,若困淵之蛟。
半年了,燕國、秦國派遣援軍的希望一次次破滅,壽春陷入了怪圈——四面被斷,士氣低落,城池堅固,糧草充足;沒有人譁變,沒有人請戰,偌大的城市竟死了一般毫無生機的屹立在淮水旁。城中軍民也習慣了生活在了這高牆深壕中,城頭既不是燕國大旗,也不是秦國大旗,光禿禿的箭垛任由風雨沖刷。
“呀!”他的劍狠狠的劈開水簾,砸在青石板上,落下一道淺痕。在茫茫雨幕中他聽不見自己的吼叫,他不知道這座城市還能堅持多久正如他不知道自己近似於癲狂的生命還能延續到何時。壽春的一切在機械的運轉著,他仿佛成了多餘的人,詭異莫名。
第 九 章 血雨悲城(下)
深秋的淮南難得有一場暴雨,城頭,滕欽披著蓑衣,遙望城河對岸的八公山,隱約可見朱輔設在山腳下與壽春互為犄角的軍營。滕莊從另一側走來,道:“什麼鬼天氣啊,快十一月了還下這麼大雨,希望晉軍這不會在這個時候攻城。”
雨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朦朧中,淮水上出現了一支船隊,上百隻大小戰船借著雨幕的掩護,悄悄靠近北門外的灘頭。
“大哥,這天還有打漁的啊!”滕欽指著淮水問道。滕莊定睛一看,一把扯去斗笠,大喝:“晉軍水師要登陸了,號角,上箭垛,快!”
警報大作,一隊隊守軍冒著大雨衝上城頭,斥候飛報,八公山朱輔大營已遭到攻擊。“你看著,我去稟報太守大人!”滕莊飛奔下城,滕欽長刀一舉,喝道:“各歸各位,弓箭!”
簫音起,吳坦之坐在迴廊下,閉上眼睛,耳旁是無盡的水聲。
桓熙與謝玄各引一萬人馬,從東南兩面兜住了八公山大營,數十支晉軍步軍精銳趁哨兵不備,突入營中。朱輔正在午睡,聞得殺聲大作,連忙披甲提刀衝出帳外,大雨中,部下將士四散奔逃、各自為戰。晉軍沖開兩道營門,大隊人馬潮水般湧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