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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卜靖從睡夢中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起,斥問左右道:“誰他媽半夜三更的在聒噪!”左右士兵指指城下那兩道往來飛掠的火龍,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疲倦和憤怒。卜靖舉起弓箭試了試,又放下;秦軍騎士像在示威,將火把搖得更歡。
卜靖一咬牙,抓起一桿長矛,朝城下一指,大聲道:“兄弟們只管去睡覺,漢中的援軍很快就到,今晚上,本都護親自守夜,看秦人囂張到幾時!”守軍漸漸平靜下來,沒過多久,城頭已是鼾聲起伏,黃梁一片。
寒風沿著嘉陵河谷刮來,刺得卜靖一陣瑟瑟,他找來幾名親兵,吩咐他們去弄些柴火來,堆起來給席地而眠的將士們取暖。初冬之際露宿城頭極易著涼,決不能在戰爭進行到緊要關頭出現不必要的非戰減員。
……
長夜過去,太陽從漢中的方向升起,灑向城頭,照醒了沉睡的戰士們。卜靖站在關城正中,手扶“晉”字龍旗,鬍鬚上凝上了一層薄薄的霜花。他就這樣在牆頭守了一夜,當他回過頭時,發現滿城將士盡皆跪倒,福將鏗然道:“願隨大人誓死守關!”
“願隨大人誓死守關!”城上響起雷鳴般的咆哮,驚動了關前的秦軍斥候,數匹快馬飛一般掠回北方,落下幾道孤零零的煙塵和一串馬蹄聲。
這一日,出奇的,秦軍沒有攻城。卜靖盤算著,從漢中到陽平關,兼程疾行半日可到,眼下已經一天有餘,卻仍不見半個援兵的影子,是斥候出了意外沒有把話帶到,還是出了什麼別的變故?然而令卜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一天裡,一張巨網已經張開,正靜靜的等候著從漢中來的援軍。
前夜,漢中道,兩萬晉軍兼程疾進在漢水峽谷中。這段峽谷乃是漢中通往陽平關的最險處,因為峽谷兩岸山林終年青翠,故又稱“青谷”。楊亮鎮守東川多年,每年都要進出漢川巡守校閱駐軍,在這條路上走了不下百次;按照他的計劃,陽平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加之糧草充足,堅守幾天不在話下,到時候自己的人馬出現在秦軍側翼,兩下夾擊,必能敗走秦軍。誰知楊安早已把他的心思摸透,來了個瓮中捉鱉。
青谷長約十餘里,兩端窄,中間又收攏一段,活似一隻大葫蘆,正是堵口設伏的絕佳地點。入谷後,楊亮不敢大意,催促大軍加快速度;可,一切已晚。
一聲尖利的響箭掠上高空,青谷沸騰起來:大批秦軍出現在兩岸山上,擂石滾木弓箭強弩傾瀉而下,打了晉軍一個措手不及。楊亮急忙傳令大軍調頭,峽谷兩頭已響起戰馬的咆哮,秦軍鐵騎堵住了谷口,從兩頭殺將過來。
楊亮大駭,兩萬人被活生生擠在中央,完全亂了陣形,成為秦軍鐵騎練刀射箭的活靶子。
“狹路相逢勇者勝!”楊亮想起了一句古話,置之死地而後生,他不想死在此地,更不願當俘虜,當即拔出大劍,收拾隊伍指揮大軍集中力量往東面掉頭突圍。
設下埋伏的是後將軍毛當與揚武將軍姚萇的兩支秦軍:毛當指揮步兵南北設伏,並派鐵騎堵住峽谷西口;姚萇則率領他的羌族騎兵繞道峽谷東面阻擊晉軍往回突圍。
這個包圍圈原本無懈可擊,但人算不如天算,當姚萇的羌騎向谷內發起衝鋒時,在他們的身後,又飄起了晉軍的大旗。這讓姚萇大吃一驚,原本當作瓶塞的他轉眼即將成為晉軍夾擊的目標。斥候回報,那支晉軍打著兩川巡閱使雲開的旗號,約有數千人。
“父親,分兵拒敵還是死打一處?”姚興飛馬馳來,這一年多來他一直跟隨父親作戰,雖不滿二十歲,卻沒有半點浮躁,辦事沉穩周全,甚得姚萇歡喜。
姚萇很快鎮定下來——楊亮所部是晉軍在東川的兩萬主力,雲開所能調動的不過是各個郡縣的地方戍兵而已,遂道:“我看雲開不過是虛張聲勢,你分一部人馬去,給他個下馬威;青谷這兒,我來堵口子!”
“好,父親小心!”姚興不多羅嗦,拍馬引軍而去。
青谷中,晉軍雖然傷亡慘重,但仍在頑強抵抗,毛當的步兵被壓制在兩側山上,鐵騎則推進緩慢。姚萇總共帶來了五千騎兵,分給姚興兩千——他要面對的,是近萬名為活命而廝殺突圍的晉軍。晉軍用弓箭手開路,射殺羌族騎兵,給姚萇的阻擊帶來很大壓力。
姚興率領兩千騎衝到離雲開部一里外,盡數勒馬:近萬名頭頂斗笠、身披蓑衣、手持短斧的異族武士出現在視線中,結成鬆散陣形,朝本部人馬張開兩翼意欲合圍。姚興心叫不妙,當即下令全軍掉頭,轉眼間走的乾乾淨淨。
青谷外,姚萇部勉力支持;姚興率部歸來,兩軍合一,將晉軍沖回谷內。姚興向父親稟明情況,姚萇色變,道:“那是雲開請來助戰的巴族大軍,咱們犯不著跟他們死耗,撤!”
羌騎撤走,半數晉軍殺出青谷,在谷口集結,列陣阻擊尾隨而來的秦軍鐵騎。
毛當見晉軍援兵已到、姚萇業已撤走,也傳令收兵,在青谷西口紮營列陣,堵住了晉軍出漢川援救陽平關的大道。
楊亮終於離開了青谷,此戰,大軍傷亡近半,他有一次敗在秦人手中。雲開桓楨拍馬來到他跟前,雲開滾鞍下馬,道:“大人回來就好;我怕秦軍設伏,故引巴族大軍前來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