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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佐的目光掃過兩位百濟高官,沉聲道:“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漢江位於半島中部,是三國交界要衝,控制漢江,至少能立於不敗之地——百濟若連這唯一能倚仗的天險都不要,秦晉兩軍也無須久留。”
崔哲仲終於色變,身為百濟重臣,對局勢的分析竟不如兩個外臣來得透徹,老臉一紅,抬頭道:“遷都之事,老夫一直在猶豫,好似身陷迷局,不得要領;兩位大人一席話,醍醐灌頂,讓老夫甚感汗顏。”
“遷都之事,這幾天太宰大人逼得很緊,”李文觀道,“若要說服陛下,還得儘快。”
“李大人說得是,”崔哲仲道,“不如我們現在就進宮面見陛下,二位大人以為如何?”
雲開道:“一切但憑丞相做主。”
深夜,御街,馬蹄迴響。三騎飛馳而至,崔哲仲、雲開、蒙佐一齊在宮門前下馬。兩隊巡夜的衛士攔住三人,衛士長認得崔哲仲,抱拳道:“丞相大人深夜進宮,可有陛下手諭?”
“老夫有急事面見陛下。”
衛士長見雲開蒙佐著裝奇特,氣度不凡,便問道:“這兩位是何人?”
崔哲仲怕夜長夢多,道:“這兩位是秦晉兩國出使百濟的特使,正要隨我面見陛下;軍情緊急,若耽擱了正事,你我都擔待不起。”
衛士長正在猶豫,宮門內傳來幾下低沉的笑聲,一個蒼勁渾厚的聲音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丞相大人,還帶了兩國的特使前來,難怪底氣十足。呵呵,正好,陛下還沒睡,三位大人請。”
“太宰大人客氣了,”崔哲仲迎上前,道,“百濟缺的就是像您這樣蟬精竭慮、日夜為國事操勞的肱骨棟樑啊!”
雲開和蒙佐這才看清,金崇勛是個鬚髮皆白的老頭,面目和善、眉眼祥和,根本看不出是個歷經三代、風雨無數的當朝權臣。
蒙佐雲開跟著崔哲仲,踏上玉階,剛到宮門,身後金崇勛道:“丞相啊,忘了告訴你,陛下已經答應遷都了。”
崔哲仲渾身一震,蒙佐伸出手,扶了他一把;雲開扭頭道:“恭喜太宰大人啊,終於能夠榮歸故里、衣錦還鄉——恭祝您一路順風。”
金崇勛乾笑幾聲,鑽進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第 八 章 深夜面君(上)
淡淡的星光灑落在青石板上,投下老內侍那佝僂的身影。夜已深沉,偌大的百濟王宮中,只剩下一星昏黃的燈火。那是百濟王扶餘昭的書房,與前代帝王不同,扶餘昭習慣在晚上會見大臣,而把休息的時間放在午後。
“三位大人,”老內侍將崔哲仲、雲開、蒙佐帶到書房前,道,“到了。”
“多謝老總管了。”崔哲仲對這位身形猥瑣的老內侍十分客氣,道,“這些日子陛下瘦的厲害,還請老總管多多在心,崔哲仲在此先行謝過。”
老內侍眯著小眼,乾笑幾聲,道:“老奴有數,三位放心去吧。”
崔哲仲深深一躬,帶著雲開蒙佐推門入內。
書房不大,但十分整潔,只有一名壯年侍衛。那侍衛守在中門處,目光掃過雲開蒙佐,道:“留下兵器,方可覲見。”
雲開解下佩劍,擱在一旁案上,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卻見蒙佐按著刀把,站在原地,冷冰冰的不為所動。雲開深知蒙佐的脾氣,這刀是無論如何不肯離身的,只得委屈他做一會兒門衛了。
這是雲開第一次面君,有些許緊張,在建康時,政令多出於桓溫的大司馬府而無須入宮。幾年的歷練讓雲開很快平靜下來,抬頭望去,昏黃的油燈前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人,長發散肩、軀體淡薄,看不見容貌,只覺得牆上懸著的那把四尺長劍格外刺眼。
崔哲仲正要說話,那年輕人猛得抬頭,清瘦的面龐顯得十分蒼白,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兩人,用幾近於猙獰的聲音道:“我不是答應遷都嗎?你們還怕我反悔?”
“陛下,這位是晉國特使雲開大人,奉晉國皇帝之命,出使我國。”
“晉國特使,晉國特使?”年輕人反覆叨念著,突然用手指著雲開,用流利的漢話厲聲道,“漢城四面被圍,你如何進來?仁川失守,你又從何而來?莫非是高句麗的奸細!”說完,從牆上猛抽出長劍,寒鋒遙指雲開。
崔哲仲大驚,他是看著扶餘昭長大的,這年輕的百濟王從小就十分敏感,外表看似文弱,實則剛烈異常,想來金崇勛他們是把他逼急了,才會做出如此反常的舉動。
豈知雲開微微一笑,踏上半步,面對寒鋒,直視扶餘昭,從容道:“請陛下聽我說完,再殺外臣也不晚。”
扶餘昭冷哼一聲,長劍一擱,落座。
雲開從朴太賢冒死前往晉國開始,一直到肅清南線戰場,講的甚為詳細,扶餘昭與崔哲仲君臣兩人越聽越驚;當雲開講完今夜三騎突入西門一節後,扶餘昭竟長身而起,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秦晉兩國高義,百濟沒齒不忘——還有那位秦國大人呢?”
雲開呵呵一笑,道:“外臣這就去喚他進來!”
“不用喚了,大秦國鎮北將軍蒙佐,見過陛下!”蒙佐大步走上前,按著刀把抱拳道,“外臣斗膽放眼,只要陛下不走,漢城安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