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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狼群與馬群的角力中,運糧的隊伍穿過最後一道丘陵,眼前霍然開朗!“跑圈”的馬賊騎隊中突然暴起一聲怒喝,黑色大潮頓時沸騰,從三個方向朝圈中的“獵物”撲來!
“護住糧車往前沖,護軍結陣迎敵!”王仁孝拔刀策馬,斷後發令,他深知,這是最後一搏,如果沒有援兵,他的隊伍只能衝出多少算多少。
“殺!”就在馬賊發起衝鋒的同時,一彪人馬從丘陵背後衝出,咆哮殺到。王仁孝一眼就從那些奇怪的衣甲上認出那是毛球留在此間的山軍,人數約有兩千。看到援兵到來,護糧的晉軍士兵們一下子來了士氣,就連拉車的馬兒也亢奮起來,拖著沉重的糧車發足飛奔。
“想逃,未免太小看我慕容風了!”英姿挺拔的鮮卑族將軍一身銀色戰甲,抖了抖韁繩,從鞍旁抄起了弓箭。胯下純白燕山戰馬“西溜溜”一聲長嘶,像是在為主人助威。
“保持隊形,弓箭手斷後,往前沖——啊!”正在發號施令的王仁孝一聲慘叫,一頭從馬背上栽倒,那枝黑狼羽深深扎進了他的肩窩,兀自顫動。
“快把大人抬上馬車!”王仁孝聽到了副將的喊聲,劇痛襲來,再無知覺。
四支百騎隊在前掠陣,慕容風親率餘下的四支百騎隊出現在戰場側向,有如一把黑色利刃,朝山軍右翼狠狠扎去!同樣是強悍之師,同樣有著鮮明的戰法,八百騎兵對兩千山軍,戰場戰鬥從一開始便陷入極其慘烈的境地。
“砰!”慕容風的每一聲弦響,總會傳來一名晉軍軍官的慘叫,他的箭,不僅能殺人,更能奪人士氣,“跑圈”到前方的一個馬賊百騎隊奉命堵截——這次劫殺不是燒糧而是搶糧,因此馬賊們沒有立刻動用火箭,也不去傷害趕車的馬夫,而是最大限度的殺傷護糧的晉軍。馬刀霍霍,馬賊們迎著晉軍的弓箭,開始朝糧隊發起衝擊。
這支山軍的戰力遠遠超出了慕容風的想像,以至於他只能派出一個百騎隊去對付糧隊,如果能再多五百騎——慕容風一個激靈,追殺關木的山軍和這支山軍顯然不是晉軍的主力,算上關木的人馬在內,本方出動一千騎,引出晉軍兩處伏兵,晉軍真正的後手,只怕要等蒙佐與王頜的兩路人馬出動後才會現身——戰爭也是賭博,看誰能撐到最後一口氣!
赤水江邊,大隊騎兵沿江疾走。這是與寸英失去聯繫的第三天,出發前,蒙佐便料到寸英可能已經出事,雲開也會針對自己有一番大動作——陳兵山谷,就是要讓雲開座下的那些高手發現自己,從而引出晉軍主力;而王頜的這路人馬,才是真正的殺手鐧!
“將軍,前方六十里便是瀘川郡城!”斥候飛報。王頜微一點頭,示意他歸隊。關木、慕容風、甚至蒙佐的本部人馬,全是幌子,當晉軍把全部注意力都投在安樂-江津一線時,以一千騎劫掠雲開在瀘川郡的大本營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瀘川有晉國西南最大的船廠和碼頭,不但能為水師提供適合巴蜀江面的戰船,還是南中商貨錢糧運往前線的樞紐。王頜此行,就是要毀去雲開辛苦營建的船廠與碼頭,破壞,總是要比建設容易得多。
川南的夜,靜而深,三路人馬都已派出,餘下的人馬也已安歇,山谷里空蕩蕩的,只落下細細的腳步聲。川南潮濕悶熱的氣候讓蒙佐很不適應,每到晚上,他只是淺淺的眯上一陣,便再難入睡。他想家,牽掛遠在長安的妻兒,打了個哈欠,拾步往營帳走去。
“嘩啦!”帳幕被揭開,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將軍別來無恙啊!”說話的是一位青衣美髯、竹冠掛劍的中年文士盤膝而坐,朝蒙佐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原來是諸葛先生,多日不見,先生風采如昔啊!”蒙佐從容落座,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諸葛海身份隱秘,姚萇的密探並不知道他也在為雲開效力,可蒙佐卻從諸葛海的神情中覺察到了一絲詭異,天生的沙場直覺讓他暗中戒備起來。
“今夜造訪,乃是給將軍帶來了一份禮物。”諸葛海說著,從身旁提起一隻沉甸甸的布包,輕輕的擺在兩人中間,伸手按在布包頂端的結上,手指一松。
“霍!”布包如花蕾綻開,寸英的首級就這麼靜靜的躺在那裡,安詳,卻又如此決然。
“唰!”蒙佐面如死灰,兩頰青筋抽動——沒有悲,只有痛;沒有淚,只有恨!
“是你殺了他!”蒙佐緩緩道,一字一頓間,甚至能聽到齜牙之音。
“是我設下的局,不過想殺他的,卻是你的老朋友雲開。我們從他身上搜到了瀘川船廠的圖紙,暗中打探江陽幫的內情,只怕也是將軍的授意吧?”諸葛海淡淡道。
蒙佐抬起頭,不敢再看——從遼西開始,寸英便跟在自己左右,東征西討出生入死數十戰,沒想到卻客死川南。諸葛海道:“他也算為國盡忠,將軍無需介懷。”
蒙佐很快鎮靜下來,將布包紮起,直視諸葛海,道:“我只是沒想到諸葛先生也會站在晉國一邊。先生此來,怕是不只為了送還首級這麼簡單吧?”
諸葛海微微一笑,道:“將軍以三千偏師渡江南下、以奇兵劫掠川南;今又以身為餌想引晉軍主力現身,用兵之奇、膽量之大,令某贊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