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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慕慢條斯理地把髒盤子放進水池裡,抬頭審視地打量了她幾秒,之後不緊不慢地開口:「有的話,帶回來給我看看。」
「……你是我爹嗎。」桑晚無語地出了門。
屋外的溫度不太高,有昆蟲伏在綠化帶里不停地叫,桑晚被燦爛的陽光晃了下眼睛。
對面的房子裡傳出來隱約的音樂聲,她抬頭眺望,見二樓的錢悖坐在窗外練琴,表情投入,一隻薑黃色的肥貓趴在他的腳邊打呼嚕。
她在門口邊撐開遮陽傘,隨後桑晚下意識地看了高處的另一個落地陽台幾眼,上面擺著架子鼓、一把吉他和琴,吉他黑漆漆的金屬外殼被屋外燦爛的陽光反射出淡淡的光。
這個點,應該是出去了?
最後抬頭看了一眼,指尖划過攀著紅色山茶花蕊的花木架子,卻意外落下了一朵山茶花,在下落墜地的前一刻,桑晚抓住了它。
火紅的顏色,她低頭,把花朵拿在手裡細細地嗅聞,很好聞的香氣,帶著一點水氣,此時濡濕在指節,濕漉漉的。
桑晚又抬頭,把花朵捏在指尖上把玩,一雙眼睛不知流連在什麼地方,又將它隨手戴在自己的發上。
她迎著日光自拍一張,滿意地看了看,又拍了花藤上墨色葉子裡的火紅色山茶花。
她塞上耳機放一首音樂,桑晚很快撐開傘,她背著包哼歌走了。
落地陽台前,錢悖停止了按琴鍵,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機,隨後把身子往後一躺,他有些無奈地對那頭的少年說:「阿釋,別看了,人都走了一分多鐘了。」
「她穿的好少,」頭戴式耳機里此時傳來了稍顯淡漠的男生磁性的聲音,謝嘉釋長身玉立,一身黑色家居服,乖戾張揚的銀髮貼附在耳際,他站在陽台的深色帘子之後,修長的指尖正捏著黑色耳機的一角,目光向下依舊停落在街道上,即使那條道路此時已經空無一人。
他動了動眼睛,謝嘉釋漆黑的眼睫撲閃幾下,如寒鴉在振翅,他的手向上撫著眉心,細細地揉著,一股輕微的疼痛感被隨之碾碎。
電子琴前擺著檯曆,兩個月後的29號被標上了紅色,是他演唱會舉辦的日子。
他此時卻只在想著桑晚。
像這樣走在街上很容易被人搭訕。
他漆黑的眼裡,此時便划過一片不動聲色的晦暗。
所以。
謝嘉釋的聲音淡漠,卻夾著一股淡淡的躁意:「她哥哥為什麼不管她。」
光是想想就覺得難以忍受。
他還要等多久?
「因為天熱唄。」錢悖說,聽著那頭忽然傳來輕微的紙張摩擦聲,他很是意外地挑眉問:「你要寫歌?」
謝嘉釋淡淡地應了一聲,左手纖細的長指握著一桿削好的鉛筆,他看似隨意地在一張白紙上勾畫幾下,等停下來後,垂下眼瞼,炭黑色的痕跡被淺淺勾勒出了一個女孩的大致輪廓。
錢悖一眼就看出他畫的人是誰。
單手撐著傘,一把細腰伶俜纖細,黑色的髮絲落在白雪般的肩頸,裸露的小臂被光暈染,是一股極強的反差感。
不由得想起那天的雨後,女孩淋濕的半邊肩膀在暈黃的燈光下極為扎眼,透著肌膚的紋理,那時候他曾飛快地移開視線,把外套粗暴扔在她身上,轉身衝進雨里。
他細膩的喉結便幾不可聞地滾動,謝嘉釋將十根手指搭在琴鍵上,隨後他很快彈撥出了一串連續的音節。
唇間輕輕說著。
山茶花,暴雨,紅唇。
男人,少女。
謝嘉釋開始了新的創作。
指節按動在琴鍵上的頻率變得越來越快,黑色的炭筆在空白樂譜上寫下一道道粗糲而複雜的音符。
然後他抬手又在畫中那女孩的耳際,添了一朵山茶花。
直到錢悖拿著藥和水杯走進來時,他倚在門邊上,看著屋裡全然進入狀態的謝嘉釋,並沒有上前打擾,而是習以為常地等待著。
被陽光全然灑滿的屋子裡,黑衣少年坐在那裡,侵略性的倨傲眉眼此時低垂,盡數被沉浸在傾瀉進來的陽光中。
精緻凌厲的側臉此時沐著燦爛的光暈,長睫投下一片熠麗的影。
每一次,都是這樣的光景。
不論是舊金山,還是在三年前的首爾。
錢悖記得自己在MJ娛樂第一次見謝嘉釋,來自中國內地的少年身子頎長,穿一身黑衣,纖長指骨靈活地在琴鍵上飛揚,素麵朝天,唇紅的像楓,他淡漠地抬眼,黑漆漆的眸里呈著一股桀驁不馴的水色,才華橫溢,驚艷無比。
在身邊那一眾脂粉塗抹畫著精緻眼線的韓.國練習生里,顯得極為與眾不同。
後來他的一首自創曲,艷驚四座。
最開始他以為這是個極有星相的孩子,他的獨特出眾不為日漸偏於畸形的主流審美所定義,而是嶄新的洪流、一股盎然而狂悖的新色。
錢悖看著謝嘉釋的寬闊脊背,即使他正側對著自己,他卻能想像出對方此時的神情。
因為他的每一首大熱詞曲,都和那個女孩有關。
曾經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他的練習室,有一次錢悖誤闖入了進去,卻發現裡面的牆壁上,四處掛的全都是一個女孩子的畫像。
被用黑色的炭筆勾勒,每一筆無比細膩而生動的。
他又見此時謝嘉釋無比專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