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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白皙的指節搭在樓梯的欄杆上,因為方眉說的話,而慢慢緊繃了起來。
她驟然抿緊了唇。
半年前那段令人煩躁的記憶開始重現。
「您管的,恐怕太多了。」
桑晚抬眼直視著對方,她的眼神慢慢變得凜然起來。
方眉見狀,淺笑:「看來,他並不知道。」她看著桑晚一邊得意地眯起眼:「那個孩子之前在大一時找過你吧?不過自從他去了英國做交換生後,到現在也到回來的日子了,前幾天我去清北,說是齊銘特意給校方發了消息,說要趕在我們文娛那天回來。」
桑晚危險地抬起眼,一字一句地:「我說,您管的,太多了。」
「齊銘如何,關我什麼事?」她斬釘截鐵地否定:「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方副校長。」
「是嗎,桑晚同學。」方眉走到她旁邊彎下身子,手指抬起搭在了她的肩膀,笑著說:「雖然我不想說的這麼直白——可老師是真的很看不慣你,所以,你以後最後離我的得意學生遠一點。」
「哈?您在開玩笑嗎?」桑晚聞言,很是譏諷地掀起眼帘看過去,「難道您忘了,是您教出了他的抑鬱症和狂躁症?」
——甚至為了逃避你的責任,把全部罪責扔到了當時她的身上。
她絕不會再犯傻了。
「巧了,我對您沒什麼敬意,如果你要把我這唯一的這點對您的禮貌也消耗殆盡的話,你大可以像這樣繼續跟我說話。」
女人變了臉色,刀子似的目光落下來,隨後如毒蛇般揚起一個笑,「桑晚同學,再見。」
走掉了。
桑晚站在原地沒動。
她垂著眼瞼,無甚表情。
從敞開的教學樓的窗外投進來的明亮的光線被流雲遮擋,少女此時所站立的地方,被堪堪籠罩上了一片低低的陰影。
樹影婆娑,風吹葉響。
仿佛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
午後。
國道馬路被太陽烤得油光發亮。
謝嘉釋的車窗因為保護自身隱私的緣故,在外面看來是不透視的。
密閉空間裡開了空調,他垂下眼放下手機,開了車內的音樂,流瀉出來的正好是一首輕快的英文歌。
……還正好是自己的歌。
在微末的羞恥感之後,他立刻抬手掐斷,換了一首,好在下一個終於不是了。
他握著方向盤,跟著輕輕地哼著。
時間並不緊,他可以先回一趟家裡。
可能是昨天桑晚塞給他的奶茶點的太冰又甜,又或者昨天被汗浸透的脊背因為著風而落了涼,即使從晨起到現在,過了多久他依舊覺得有些輕飄,這種感覺很是奇妙,持續踩在雲里,卻又不甚溫柔,等約定看診的時間一到,他一番全副武裝之後,驅車十五公里來到城南長路街的繁華大道。
除了對路上的擁堵交通,讓他心裡產生有些輕微的燥意之外,並無他物。
帝都,市中心,日暮大廈。
從進入室內到坐下不過十分鐘,這是他來帝都之後第三次光臨這裡,空氣里散發著淡淡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一股微末鈴蘭的香水味。
有個衣著漂亮的女人提包搖曳生姿地走出來,對和她擦肩經過時遮著面容的銀髮男人投來一抹好奇的目光。
謝嘉釋伸手攏了攏外套領口,眼尾向上露了些許眼白,果然這人又換了新的女友。
「林醫生。」
「坐。」
「最近感覺如何?」翻動紙張的聲響傳來,謝嘉釋掀起眼帘,看向正於門外款步而來的人,穿白大褂的男人梳著黑色的背頭,戴一副金邊眼鏡,眼窩深邃,側面的金屬防滑鏈微微顫動,一股典型的斯文敗類像。
他輕輕抬了抬眼睫,隨後謝嘉釋說。
「很不錯。」
後者拿著記錄他病情的白色書冊一邊走到他面前的桌前坐下。
「今天來的早,上午沒什麼事?」
「算是吧。」
採光很好的私人診室日前似乎剛經過一番精修,還有一股沒完全散近的石灰味道,明亮的巨大白色落地窗旁,他坐在對面,握著雙手搭在桌前,謝嘉釋略微抬眼,睫毛纖長而漆黑。
「心率每天都測了嗎?讓我看看……我在電話里聽你的描述,這一個月你都沒怎麼難受是吧?」心理科醫師林為這樣例行公事地問謝嘉釋道,一邊低頭查看著手上稍顯厚重的白色資料。
薄膜皮包裹下的登記日期已然歷年久遠,落款龍飛鳳舞的黑色字體處已經略微泛了黃。
他接手眼前這個叫謝嘉釋病人幾個月,雖然二人在很早之前的舊金山就已經認識。
「休息如何我就不問了,你這個工作性質……哼,那心情如何?周圍有沒有會讓你覺得緊張不安的事物?你主動遠離了嗎?」林為問。
「……並沒有。」 謝嘉釋回答。
眼角卻悄然瑟縮了一下,很快。
對方撩起眼皮迅速看他一眼,很快扔過來一張紙,「把這個填一下,我看看。」
檢測卡,望著上面印滿各種晦澀問題的紙張,每一寸都在削弱著神經里的正常值,一股熟悉的煩躁感從謝嘉釋心底泛上來。
他皺了下眉,但也沒說什麼。
對方抽出一支原子筆遞過來,謝嘉釋按動筆芯,隨後他低頭俯身胳膊抵在桌前,狹長的眼尾掃過,指節微動,一邊隨意地在上面飛速勾著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