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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和二班作為全年級矚目的兩個尖子班,一直在暗中較量。每到自習課,一班同學總能聽到隔壁各種樂器一齊對音準,熱鬧極了。平均分誰上誰下,恐怕只有一班二班自己才關心;合唱比賽這種露臉的事情,才是在全年級面前展現風采的機會——班會上於絲絲如此這般熱情洋溢、危言聳聽,竟然真的湊齊了一套搖滾樂隊。
二班立刻不爽了,指責一班偷師,走廊里指桑罵槐的口水仗打了好幾輪。陳見夏因此多愛了一班幾分,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她的同學們終於有點活人氣了。
班會第二天,幾個會樂器的同學把傢伙事都帶來了,陳見夏趴在桌上看他們打開樂器盒連接電源,線路盤旋,將講台區域纏繞成了盤絲洞。
“你會什麼樂器嗎?”她趁亂問余周周。
“學過大提琴。”
陳見夏眼前一亮:“那怎麼不帶來?”
余周周抬頭看看黑板前的亂象:“不是所有樂器都能配在一起的。”
見夏羨慕地笑了:“我不懂。我唱歌都五音不全呢,唉,什麼都沒學過。”
可弟弟學過。弟弟學過半年小提琴、兩個月的素描,手腕上綁過一個星期沙袋懸垂練書法。媽媽的說法是,弟弟是男孩子,好動,坐不住,學這些東西能夠壓壓他的性子。
為什麼要用這麼多好事情來壓他的性子呢?直接揍他不就好了嗎?
十七歲的陳見夏默默想起了小時候那個眼巴巴的自己。其實她知道輪到自己也未必不會半途而廢,但至少算是嘗試過。人活著爭什麼,不就爭個機會嗎?
余周周趴在桌上睡著了,漫畫扣在腿上,胳膊肘抵著筆袋,幾乎要推下去了,見夏連忙幫她挪了位置。
她很感激余周周。對方後來一次也沒問過她和李燃會面的結果,仿佛兩個女生在窗台的談話從沒發生過。見夏覺得自己又長了點見識,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得成為朋友,保持點距離,雖然孤獨,也能多出一點獨自尷尬的空間。
鬧哄哄的排練課上,凌翔茜又來找楚天闊。全班再次短暫地安靜,兩人離開之後,喧囂更甚。
陸琳琳回頭對見夏說:“欸,你有沒有發現,每次都是她來找咱班長,咱班長從來沒去找過她。”
陳見夏早就聽到過這種說法,起源自於絲絲,開頭都是“欸,你有沒有發現”,聽的人隨便一回想,就忙不迭點頭,於是大家再看到凌翔茜的時候就都有些幸災樂禍了,楚天闊一身正氣落落大方的樣子被一班女生津津樂道,每一分疏離都是凌翔茜自作多情的證據。
陳見夏很替凌翔茜不平,他們哪裡會知道楚天闊在校門口等待凌翔茜時那副羞澀又期待的樣子。
想到這裡,見夏忽然為自己驕傲起來了——她居然還能替凌翔茜著想,同樣妒忌心滿滿的於絲絲就只會中傷別人。
她可真不錯。
貝斯和架子鼓的伴奏聲中,陳見夏信心抖擻地翻開《典中點》開始做題。因為凌翔茜,腦海深處有另一個名字在叫囂。她裝作沒聽到。
“一二·九”大合唱,一班二班都順順噹噹地唱完了。說來也奇怪,一班的性子如此沉悶,居然用的是貝斯和架子鼓伴奏;二班這麼活潑,上的樂器卻全是古典派。唱必選革命曲目時一個賽一個地彆扭,但輪到下一首自選曲目,二班突然釋放自我,集體把軍裝外套一脫,裡面一水兒明黃色短袖T恤,所有人高舉雙手打著拍子,開始唱小虎隊的《愛》。
凌翔茜T恤正面印著一顆紅色的心,和其他人不一樣,唱著唱著就從第一排正中央走出來,站在最前方面向整個大禮堂的觀眾,號召大家一起拍手,瞬間炒熱了氣氛;其他人也跟著變換了隊形,全體和著節奏跳躍起來。
剛回到觀眾席里的一班同學們還沒從演出順利的喜悅中走出來,就被隨後上場的二班猛澆一瓢涼水,不用出成績就知道肯定輸了,集體榮譽感還沒強到糊瞎眼睛的地步。
凌翔茜卷了頭髮,高高梳起,波浪馬尾錯落有致,隨著動作搖擺,大方明麗,好像天生就該站在最中央,像一隻漂亮又神氣的……
馬?鳳凰?陳見夏托腮苦思,到底也沒能把核心詞補完。
她多值得被喜歡啊,陳見夏苦澀地想。
楚天闊就坐在她右手邊,不同於其他人,他依然嘴角噙著笑,既不為一班失利而惱怒,也不為凌翔茜而傾倒,仿佛誰也不認識,只是來欣賞表演的觀眾。
“我知道好多人都喜歡她呢。”
比如李燃。
陳見夏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吸引了楚天闊的注意,他笑著說:“應該的。”
“那班長你呢?”
楚天闊差點嗆到,他苦笑著搖頭:“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就是朋……”
“真的沒有一丁點喜歡她?”
陳見夏用拇指食指比出一點點空隙,楚天闊收斂了笑容,輕聲問:“你怎麼了?”
見夏自己也不知道意義何在。即使楚天闊有資本把台上的凌翔茜領走,也沒辦法把李燃心裡的凌翔茜領走;就算李燃心裡也清空了,又怎樣?陳見夏能頂著被爸媽打斷腿的壓力,去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