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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阿姨說的是真的嗎?”她心念一轉,揚起臉笑了,“你在單位里拿我吹牛?”
見夏爸爸笑了:“那怎麼能叫吹牛,我女兒比他們的都強,這是事實。”
“那如果我沒考上振華呢?你們是不是……還是更喜歡弟弟?”
“又來了,都多大的人了,”見夏爸爸啼笑皆非,“你弟弟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燒高香了。”頓了頓,爸爸又說道:“早點睡,平時也別學那麼晚,省城學生肯定比你底子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照顧好自己。你媽也很擔心你,還老是說實在不行把你接回縣一中,反正在哪兒都能好好學。”
“擔心?是想讓我回去輔導弟弟讀書吧。”見夏嘟囔,被爸爸拍在了頭上。
送走了爸爸,見夏愣愣地坐在床上回想,剛才閒聊時候爸爸說了一句,你媽最近總是睡不好,去看了中醫,這兩天來省城出差,正好給她買點西洋參。
陳見夏刻意忽略了自己提起盧阿姨時父親的反應,在心裡重重地畫了一道線:爸媽還是恩愛的,毋庸置疑。
自欺欺人之後是如釋重負。陳見夏起身去拉窗簾,無意往樓下一瞥,看到門口路燈下站著一個人。
李燃。
少年呼著白氣,來回跺著腳取暖,站在路燈形成的橙色大傘下,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盯著她的窗子。
陳見夏心中溫柔得要命,像回了家。
塑鋼窗大部分被宿管老師用膠條封上取暖,留下半邊小窗用作平日通風,見夏想推開,窗子卻凍住了,努力一會兒後只能作罷,這才想起放在口袋裡的手機。
吃飯時候她擔心李燃來電話被爸爸抓到,於是把手機關了;此刻看著緩慢的開機畫面,陳見夏心急如焚。
終於信號滿格,一連跳進來四五條簡訊。
“你同學給你回信了沒,周末去不去滑雪?”
“我帶你去吧。”
“我是說你要是覺得開口求了他,不方便反悔,那就跟他的團。他不帶你,我們就自己去。”
“怎麼關機了?你還生氣啊?你好勝心一點都不強,你是和平鴿。”
“和平鴿和平鴿!”
陳見夏一腦袋黑線,瞬間不想搭理樓下那條喪家犬了。
第二十九章
人生海海
“你在這兒站多久了?”
“二十分鐘吧,我看見你和你爸——那是你爸爸吧?我看見你倆走過來,就趕緊躲起來了,他走了才出來。本來想拿石頭砸你玻璃的,你住四樓太高了,我扔不上去。”
陳見夏拉著李燃離開門口的人行道,防止被收發室的宿管老師看到,不經意看見他還圍著上次自己借給他的那條化纖圍巾,心中一軟。
“我以為你還在生氣,怕你繼續關機不理我,所以就跑過來了。雖然不知道錯哪兒了,但是我錯啦,你什麼都對。”李燃笑嘻嘻地說。
陳見夏抬眼看他,心中和路燈一般明亮。
她喜歡他的坦然和直接,自己心中繞了十公里的一團亂麻,他只一步就能直線踏過。因為他自信篤定,所以可以坦然說出“怕你繼續關機不理我”的話,反而不擔心被誰看輕。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和陳見夏截然相反的人。
“你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陳見夏歪頭。
李燃嘿嘿笑著撓撓後腦勺:“我要是把錯處說一遍,你不又得生一遍氣?”
陳見夏樂了:“你說吧,我不生氣。”
“你不就嫌我說你學習努力嗎,我知道你們這種好學生,明明努力,偏要裝自己是天生聰明,就怕誰說自己用功。”
發現見夏的神態又不對了,李燃連忙挽回:“但我、我那是逗你呢,我……”
“我的確不聰明啦,”見夏笑了,也試圖像他一樣坦白,“但我也不笨,聰不聰明都是相對的,看跟誰比了。”
她用含著笑意的眼睛看著他:“比如和凌翔茜比學習,我就不聰明;和於絲絲比做人,我也不聰明。”
“怎麼又來……”李燃哭喪著臉,“能不提她倆嗎?”
“不是不是,不是的,”陳見夏澄清,“我不是……我說真的。你說得對,我自卑,好勝心又強,見不得你誇別人。”
“我沒誇過她倆啊?”
“心裡誇過。”
“你講不講理啊!我心裡想什麼你知道啊?有你這麼給我安罪名的嗎?”
“閉嘴!”見夏霸道地一揮手,“我要跟你討論的是嚴肅的人生觀,不是小情小愛吃飛醋,你給我大氣點!”
幾秒鐘的沉默後,李燃哈哈哈的大笑聲幾乎驚落一樹的積雪。
陳見夏從沒和任何一個人講過那麼多話。
“我沒有朋友。”她一腳踏進綠化帶的積雪中,說出這樣一句開場白。
也不是沒有過一起牽著手去上廁所的夥伴,後來漸漸玩不到一起去了。陳見夏羞於對任何人承認,她內心是驕傲的,好勝的,瞧不起同學們的。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她看不上前後左右那些嘰嘰喳喳的男生女生,只不過偶爾展露冠冕堂皇的笑容,客套地說:“人各有志,條條大路通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