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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沒意思。學校是小型血腥原野,但誰說過,落單的水牛一定不能單挑鬣狗群?她明明長了鋒利的角,居然硬生生自己掰了下來,如此可笑。
她恨楚天闊,更恨她自己。
7
凌翔茜到底要什麼?
耿耿還是沒有想出任何新穎的拍攝主題,整個人恍恍惚惚,不禁開始後悔提前收了那麼多定金,真是不想幹了。她雖然還比較注重保養身材,但精神上已經“幸福肥”了,擠不進凌翔茜和楚天闊彎曲的腦迴路。
不想幹了,退單吧。
但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
回到工作室樓下,碰巧余淮也剛停下車,他去學校找研究生談話,順路去她爸爸家取了齊阿姨做的排骨湯。
“正好,你自己帶上去吧,我就不停了,這邊交警會貼條。”
耿耿接過保溫飯盒:“好我趁熱喝。”
“別趁熱,這飯盒保溫效果巨好,小心燙死你。”
她笑了,忽然問:“余淮,如果能給你機會把高中三年的時間全抹掉——或者抹掉一部分,你會選擇抹掉哪個部分呢?競賽考砸了?高考?”
余淮眯著眼睛看她,像看大傻子。
“抹了哪一段也不行啊,抹掉任何一個細節可能都沒有今天了,時空穿越改變歷史這件事情扯不扯,你要非說是平行宇宙……”
“是我的錯,”耿耿說,“我就不應該問你。”
“不抹,”余淮說,“成敗是非都是我自己,有什麼好逃避的?”
“哥們,你逃了七年啊,”耿耿驚詫,“因為高考沒考好你直接放我鴿子了,你哪兒來的臉?!”
余淮臉紅了,說,我走了,排骨湯趁熱喝。
“不是說燙死人嗎?!”耿耿拍打余淮的車窗,“你其實是想把我給抹了吧?!余淮!!!”
8
2014年,凌翔茜出差去北京參加一場策劃會。會場在五星級酒店的商務廳,十幾個人,只有兩個女生。果然,聊不了幾分鐘,開起了黃腔,擦邊的,“懂的自然懂”那種,不能甩臉子。
暴走邊緣的凌翔茜已經沒有更多藉口了,途中出去接打電話兩次,藉口上廁所四次,幾乎要公開把腎不好寫在腦門上。
這時候那個戴骷髏耳釘的酷女生——凌翔茜沒能耐一下子記住十幾個人的名字——突然站起來說:“我出去抽根兒煙。”
男的抽菸天經地義,以前愛在會議室里吞雲吐霧,後來北京上海全面禁菸,大家紳士地用“出去抽根兒煙”做茶歇的理由,抽得過勤也沒關係,笑笑說自己菸癮大就好了,想可信一點,還可以補充,媳婦兒管得嚴,回家就不能抽了。
女生朝她瞥了一眼,只有一眼,凌翔茜讀懂了——這把可以跟。
但她不吸菸,於是反應慢了零點五秒,內心那個“好女孩”的牌坊好死不死在這時候絆了她一腳。女生轉身走了。
會議室的玻璃門剛合上,凌翔茜探身抓過一個小鐵盒,“她怎麼沒拿火?”
追出去,正好看見女生從扶梯往一樓下,凌翔茜沒有叫住她,直到她穿過旋轉門走到酒店室外的廊檐下,才走過去說,你沒拿打火機。
女生回頭看見,一愣,輕笑道:“我還真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凌翔茜遞過去。
“你好,許會。”女生伸出手,凌翔茜猜她是個T,也友好伸出手,“凌翔茜。”
許會好像想起了什麼,大笑起來,但沒告訴凌翔茜她笑什麼。
“你要不來一根?我朋友幫我帶的,七星爆珠,藍莓的,還挺好抽。”
凌翔茜這次沒猶豫,伸手接過來,她照著女生的示範,在過濾嘴那裡掐了一下,噼啪一聲,捏碎了裡面一顆小圓球。
她還在研究該用哪兩根手指頭夾,女生已經吞雲吐霧起來。傍晚外面煙雨迷濛。凌翔茜一轉頭,看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商務車下來,酒店門口人來人往,她的目光再一次穿過人群,一眼望見了楚天闊。
凌翔茜迅速轉身,假裝沒看見他。
過了一會兒,微信響了,她右手夾著煙,左手單手解鎖。
是楚天闊:“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了?”
對話框裡,這條微信的上一條還是系統消息,“您已通過楚天闊的好友申請”。
凌翔茜冷笑,回:“今天。有問題嗎?”
不會像高中一樣裝腔作勢小心翼翼了,不會再把高中的路重走一遍,我已經找回了自己,大學活躍耀眼,事業蒸蒸日上,有那麼多人愛我追求我理解我,你愛怎麼想怎麼想,隨便你,隨便你……
反正今天穿的是煙管褲,她索性並腿蹲了下去,死盯著屏幕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
終於,新信息躍出水面。
“沒問題。很美。”
凌翔茜記得故事的開頭,她在開學式的人海中,一眼望見他,一見鍾情;也記得故事的結尾,她作為學生代表當護旗手,他尷尬地誇她,還是這樣笑更美。當時凌翔茜覺得自己放下了,揚著頭說,當然,我一直都很美。——轉頭還和蔣川吐槽。